运的时代,我当车间主任,你嫂子当厂长,压我姚守义一头! 我刚当上厂长,你
嫂子又摇身一变,成了亿万富翁的太太!
她这一变,我可就望尘莫及了! “
郭立伟默默品酒,不说话。
姚守义见桌上摆着盒“三五”,拿起来自己叼上一支,递给郭立伟一支,说
:“哎,我刚才的话,你做何想法? ”
郭立伟默默吸烟,仍不说话。
“怎么,连点儿想法都没有? ”
“她首先是我嫂子。其次才是亿万富翁的太太。”郭立伟一字一句,深信不
疑地说。
“嚯,你这话说的倒是很权威! ”姚守义笑了,用一只手抻领带束结。
曲秀娟瞪他道:“还抻! 都抻歪了! ”
姚守义嘟哝:“你给我扎得太紧嘛! 怪勒脖子的! ”干脆绕头硬扯下来,塞
入衣兜,松松领口。
曲秀娟正欲发作,徐淑芳挽着陈先生的手臂走了回来。
她问:“吴茵呢? 我得向吴茵介绍一下咱们这位陈先生啊! ”
守义等人这才发现,不经意间,他们之中少了个吴茵。
他说:“我去找找! ”
但吴茵已经走了。谁也不知她何时走的,怀着何种心情走的。
2
夏律师在谦虚地回答着一群形形色色的经理们对于经济法律问题的请教和咨
询。
陈小姐在与几位好像很有思想或者自以为很有思想的男女热烈讨论中国传统
文化心理积淀在改革开放时期大受冲击的倾斜、嬗变和断裂现象。
忽然有人宣布:“诸位来宾恭请肃静,领导同志要发表讲话! ”
于是鸦雀俱寂。
于是一个朗朗之声在大厅回荡:“同志们,同胞们,侨胞们,首先,让我们
全体衷心祝愿陈先生与徐女士的爱情和婚姻花好月圆。美满幸福! 他们的爱情,
他们的婚姻,是改革开放时期结出的可喜可贺之果! 徐厂长表示,她在婚后,将
不定居国外,仍愿担任百花玩具厂厂长之职,仍愿为这个改革型小厂的发展继续
作出贡献! ”
一阵掌声。
“陈先生尊重并且称赞这一点! ”
再一阵掌声。
“我们呢? 我们认为这好得很嘛! 我们将一如既往地肯定她的改革热情,支
持她的改革热情! ”
又一阵掌声。
“借此机会,我要宣布,有种谣传,徐淑芳同志徐厂长在改革中犯了这样那
样的错误,这完完全全是谣传,子虚乌有之事! 毫无根据嘛,我们对徐淑芳同志
徐厂长的信任,是从未动摇过的! ”
一阵更加肃静的肃静。
“我很荣幸地告知大家一个好消息,陈先生将在我市设立分公司及经济开发
中心,委托徐淑芳同志徐厂长徐女士任全权代表,他本人也将每年至少有半年时
间居住本市! 我高兴地向大家宣布陈先生从今天起,已是本市的第一位荣、誉、
公、民! ……”
长时间的热烈的掌声。
男男女女擎着酒杯,纷纷围向新郎新娘,恭喜祝贺之词八面响起,使他们答
不及答,谢不及谢。一时间,徐淑芳倒似乎成了众目所向,光芒四射的中心人物,
大有压倒自己的丈夫陈先生之存在的趋势。
她并未受宠若惊,她违心地客套着,周旋着,应酬着。
她非常清楚,这种突如其来的转移和变化,皆因她从此是丈夫的全、权、代、
表……
又有人大声宣布:“现在,婚礼宴席开始! ”
……
当天晚上,百花玩具厂厂长留宿在“国际旅游俱乐部”陈先生的豪华包房。
夫妻双双上床之际,陈先生说:“在我们的婚礼上,我居然观察到了中国目
前那么多种形形色色的众生相。”
徐淑芳说:“有机会你最好再参加一次特殊人物的追悼会,将可能看到同样
的众生相! ”
“结婚戒指应该戴在你另一只手上。”
“恐怕我今后首先得养成戴它的习惯……”
那天夜里,她庆幸自己,不但与一个预想不到的男人结了婚,而且与一个身
体仍很强壮的男人结了婚。
否则,她将会永远将结婚戒指戴在左手上,将错就错。
两天之后,她随同陈氏父女乘机回美国度蜜月去了。夫妻二人将还要旅游法
国、英国、瑞典、意大利……
行前,她交给曲秀娟三袋喜糖,嘱咐一定要代送姚玉慧、严晓东、刘大文。
至于王志松,她没有想到他。恐怕今后在任何情况之下,也不会再想到他了。
守义夫妻当晚分头“执行任务”。他给姚玉慧送,她给严晓东和刘大文送。
守义迈人姚玉慧家,吃一大惊。但见窗帘严拉,四壁用摁钉摁满国画。大幅
小幅横幅竖幅,画的尽是形状古怪之极的黑色鱼。
地上也左一张右一张铺满宣纸,画的也尽是同一种类形状古怪之极的黑色鱼,
几乎连落脚之隙都没有。
“教导员,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仿佛潜水员潜入了海洋深处的怪鱼世
界。
“作画。”姚玉慧手中握着一管大毫画笔,表情极其郑重地回答。
“乖乖,真吓人! ”姚守义咂舌不已。
“你是说我画得不像鱼? ”姚玉慧的自尊心受到了挫伤似的,颇有几分不悦
地瞪着他。
姚守义并不想恭维,但见她显出了不悦而认真的样子,连连夸赞:“像,像
! 像极了! 栩栩如生啊! ”
姚玉慧这才一笑,说:“沙发上坐吧,小心别踩了我的画! ”
姚守义像只袋鼠似的,用脚尖蹦跳到沙发前。
沙发靠背上也搭着两张宣纸,他只能缩着身子坐在一角。宣纸上,几条形状
古怪之极的黑色大鱼,朝他龇牙咧嘴,好像都要咬他。
“你先坐会儿,我这一幅还没画完。”姚玉慧说着,不再理他,站立桌前,
运动神思,朝宣纸上一个同样龇牙咧嘴的黑色大鱼头凝视片刻,毫端滚墨,刷刷
刷疾挥几笔,又完成了一幅“杰作”。然后,双手捏着宣纸两角,伸直胳膊,展
示向自己,不无自我欣赏的意味。
“教导员,你这画的什么鱼啊? ”
‘鲑鱼。“
“鲑鱼就是这样的啊? ”
“对。”肯定的口吻。
“怎么不画几条别的鱼啊? 比如鲤鱼、鲫鱼、黄花鱼、带鱼什么的? 还有金
鱼,画金鱼多好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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