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断:曹雪芹家的故事_高阳【4册完结】(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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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上总归不睡的了。”彩云笑道:“我每趟出门,都是这样的。”

  “筠官呢?”胡掌柜说:“她应该早点睡。”

  “在后园。”胡三奶奶答说:“丫头带着,还跟阿牛在玩呢!”

  “不是玩!”彩云笑道:“也像大人一样,跟阿牛在说分手以后的话,已经说了两天了。”

  “噢!”胡掌柜颇感兴趣地,“那里有那么多话好说。”

  “话多着呢!”胡三奶奶接口:“叫阿牛要听话,别淘气;吃饭要懂规矩,不能先舀汤。又问阿牛,她走了,阿牛会不会想她?”

  “阿牛呢?”胡掌柜更感兴趣了,“阿牛怎么说?”

  “阿牛的话,你再也想不到的。他说,他这会儿就想哭了!”胡三奶奶的眼圈忽然红了,“真连孩子们都舍不得;何况大人?”

  “说得好好的,二姊怎么又伤心了?”彩云强为欢笑,“都是姊夫不好!”

  “我不好,我不好!”胡掌柜自然比较豁达;拉张椅子坐下来说:“大姊、三妹,我心里有个想法,自己都不知道对不对;说出来给两位听听!”

  “好啊!”朱二嫂与彩云不约而同地应声。

  “你看,”胡掌柜望着他妻子问:“要不要说?”

  “说,说!”朱二嫂抢着说道:“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么,”胡掌柜仍旧是向妻子说话:“你说吧!”

  “这件事,只怕是妄想。”胡三奶奶说:“他的意思是,筠官如果真的不肯到曹家去,就在我们这里住下,也可以!”

  朱二嫂与彩云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夫妇是看中了筠官;不由得相视而笑。

  这一笑使得胡掌柜好生不安,赶紧说道:“我家是干什么的?自然高攀不上官宦家的小姐;不过如今是落难,委屈她也有个道理好说。至于住下来以后,是怎么个情形,完全要看缘分;决不能强求。”

  兹事体大,而且来得突兀,彩云一时竟茫然不知所措。胡三奶奶倒很冷静,看出她的为难,便向丈夫使个眼色,起身说道:“走!到园子里看看去,他们在干什么?”

  “好!”胡掌柜紧接着说:“还有句话,我必得说在前面,那一盒珠子,要有个安排,本来人不离珠,珠不离人;如果筠官住在这里,我要避嫌疑,这盒珠子决不能留在我这里。不然,就当没有这回事;刚才我说的话,全不作数。”

  彩云没有作声;等他们夫妇避开了,才问朱二嫂:“你看怎么样?”

  “我想,”朱二嫂很吃力地说:“鼎大爷说过,把筠官托给你了,随便怎么样都行!你不妨作主。”

  “我一个人作不了主!”彩云答说:“我总觉得人家把人交了给我,最后是怎么结果,好像没有交代。”

  “这话不是这么说。如果只是暂时寄住,又不是你拿他家的孩子送了给人,没有什么不可以;只要靠得住。”

  彩云想了一会说:“他们公母俩,倘或本心也是这样,那倒没有什么不可以。”

  “他们已经说过了,将来要看缘分。眼前也不致于就把筠官看成是自己的晚辈。”

  彩云点点头,“珠子呢?似乎不愿意交给曹家;该当有个清清楚楚的交代。”她问:“汪太太不知道要不要?”

  “我看,她不敢要。”

  “能不能问问她?”

  “不好!”朱二嫂说:“那会惹是非。”

  “对!小心一点儿好;风声泄漏出去,会连累好些人。”

  二人相顾默然,都在尽力思索,那十二粒东珠,要怎么样处置,方算妥贴?

  “这样,”朱二嫂突然喊了起来,“我看只有一个办法;一客不烦二主,仍旧是珠不离人、人不离珠。”

  “二姊夫不是要避嫌疑,他肯吗?”

  “当然要让他没有嫌疑。”朱二嫂放低了声说:“二妹夫很殷实。我听人说,总有十来万的家私;反正现在李家也要钱用,干脆就让他买了算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

  “就是这个办法!”朱二嫂立即接口,显得极有自信,“这十二粒珠子,他可以留着给筠官。如果说,将来如了他们的愿,珠子就算筠官的陪嫁;如今他出的一两万银子,也就等于送的聘金了。”

  “这个想法倒很好。”彩云同意了;盘算了一会,决定了办法:“大姊,我看这样,先把他们请了来,谈妥当了;然后咱们一起上苏州去一趟,跟鼎大爷见个面,把话都说明白。你看好不好?”

  “怎么不好?好!”

  于是,朱二嫂亲自去邀了胡掌柜来;四个人围坐一张方桌,细细谈论。

  “妹夫,”最后是朱二嫂作一个总的交代:“我跟三妹的想法是一样的,这面是自己人;那面,总有一天也会变做自己人。一碗水往平处端,而且要端小心;泼出一点来,就不够漂亮了。你们俩倒说,我这话是不是?”

  “是,是!”胡掌柜一迭连声地答说:“你们两位想到要替我避嫌疑,这就完全是自己人才肯这么用心。我感激得很。至于这十二粒珠子,价钱本来难估;我只能这么说,这不是做买卖,是自己该尽自己的心意,帮李家把这场麻烦应付过去;我想四万银子我还凑得出来。”

  “那就很好了。”朱二嫂说:“不拘换谁,决不能出到这个数目。”

  “银子怎么交呢?”胡掌柜问。

  “那还不知道人家怎么用?要跟鼎大爷见了面再说。”

  胡掌柜沉吟了一会说:“我想明天就烦大姊,或者三妹一起到苏州去一趟。这笔钱就作为鼎大爷托我镖局代运的,无论南京、北京;我起一张票,就算收到他四万银子。两位看,这个办法使得使不得?”

  “使得,使得!准定这么办。”朱二嫂问彩云:“你一直没有开口,有什么话趁早说。”

  “我的话,你都替我说了。不过,有一点似乎应该琢磨,这件事要不要跟筠官说明白?”

  “这全看二妹了!”

  三个人的视线都落在胡三奶奶脸上;她不由得感到窘迫,以致于中心无主,只能反问一句:“你们看呢?”

  “我看不必说破。”朱二嫂说。

  “大姊,我的想法不同。”胡掌柜说:“我觉得说破了的好。如果她本人真的不愿意,这件事也不能勉强;传了出去,我没有脸见人。”

  “是的。”胡三奶奶也说:“要她本人愿意,是最要紧的一件事。”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自然照你们的意思办。不过,”朱二嫂说:“我想,所谓说破,也不过是说她以后就一直住在你们家,别的都还谈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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