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马上就去。”
“别莽撞!”小莲叮嘱:“要装得没事人儿似的。”
“我知道!我懂。”
到了迎紫轩,找阿祥不见人影;却为碧文发现了,叫住她问:“三多,你来干什么?”
三多知道,如果鬼鬼祟祟地说不出一个缘故来,必为碧文所呵,而且一定会有所防备;要说理由,也实在无从说起。情急之下,反而触动灵机,索性实说,或者她倒会传话给芹官。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说:“我来找春雨姊姊;小莲姊姊要走了。”
碧文一楞,“怎么回事?”她问,“走到那里去?”
“说是要回家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碧文大感困惑。
三多没有理她的话,只问:“春雨姊姊是不是在这里?”
“她那会在这里?你怎么会想到上这儿来找?”碧文的话刚完,立即想到,她是自己为自己提醒了,三多怎么会到这里来找春雨?莫非是托词;要找的不是春雨,而是芹官。
因此等三多一走,她随即也走了,要找到春雨细问究竟。经过震二奶奶的院落,恰好遇见秋月。
“说小莲要回家了。”她拉住秋月,低声问说。
“谁告诉你的?小莲自己?”
“不是!三多来找春雨——。”接着,她将所闻所思,说了给秋月听。
“吁!”秋月舒了口气,“幸亏咱们在这儿遇见。你赶快回书房,务必拿这个消息瞒住芹官;不然准有一场大闹。”
“这么说,是真的啰。”
“不错,小莲要走了,马上就走。这会儿没工夫说,回头我细细告诉你。”
碧文将秋月的话,多想一想,陡觉双肩沉重;如果处置不善,让芹官知道了这回事,一场大闹,责任全在自己肩上。好在只要应付到放了学,责任便可解除,事情也还不难。
于是一面走,一面想;回到迎紫轩,首先就找到阿祥问道:“你到里面去过没有?”
这“里面”是指双芝仙馆;阿祥答说:“没有。”
语气平静,可以料定他还不知双芝仙馆,已起风波;便照路上想好的办法问道:“我托你办件事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阿祥很爽朗地答应,“你说吧!”
“我要买丝线;等着要用。劳你驾到锦记去一趟。”
“锦记”是一家有名的丝线店,位处下关惠民桥:一南一北,来回三十里都不止,阿祥不免有难色,“就在城里买,不行吗?”他问。
“只有锦记的丝线不掉色,而且原来用的是锦记的丝线,必得仍旧是锦记,颜色才能一样。好兄弟,你辛苦一趟,现在就去!”说着,去拿钱给阿祥;当然,另外还给了吃午饭的钱。
这一来,只要守住门口,便不愁会有人跟芹官去通什么消息。到得饭后,秋月打发一个小丫头来将她唤了去;悄悄告诉她说:“小莲已经走了。”
“到底为了什么呢?”碧文问道:“是跟春雨吵嘴?”
“你不是昨天自己瞧见的吗?跟春雨吵嘴不要紧,不知轻重,胡说八道,会闯大祸;春雨昨天来跟我商量,我说等我来好好劝她一劝,能改过也就罢了。那知她闹着要走,又说就在今天一定要走。看这样子,她是预备大闹一场,如她自己所说的,不管什么,统统把它抖了出来。”秋月停一停,息口气又说:“我从来没有敢大包大揽,仗着老太太撑腰,擅自作一回主;这一回可要破例了。跟震二奶奶一说,她也觉得就此让小莲走了,反倒干净。当时把她舅舅找了来,赏了五十两银子,把小莲领走了。”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她走的时候怎么样?”碧文问道:“哭了没有?”
“没有!小莲的脾气你知道的,有眼泪也不会当着人掉。”
“她就是这个脾气吃亏。”碧文又说:“不过人是能干的。她这一走,春雨可要累着一点儿了。”
“我正就是为这件事,找你来商量。”秋月问道:“你在季姨娘那里也出不了头;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到这里来?”
“到——”碧文迟疑地问道:“到这里来?”
“对了!伺候老太太,跟我们作个伴。”
一听这话,碧文又惊又喜,但转念又觉得是件办不到的事;姑且先问明白了再说。
“怎么回事,你先跟我说一说。”
原来秋月为春雨着想,要找个人替补小莲;但震二奶奶已立下规矩,各房下人,准减不准加,只有曹老太太是例外。她就是想利用这个特例,使一条移花接木之计。
“各房虽不许添人,可是老太太要把自己的人拨一个到双芝仙馆,谁也不能说话。我在想,这件事要分两截来办,现在把冬雪拨到双芝仙馆,补小莲的缺;过一阵子说老太太这儿还是不能缺一个人,把你调了过来,兼值书房,另外替季姨娘找一个人,这一来不就面面俱到了吗?”
秋月的设计很巧妙,但关键还在季姨娘,是不是肯放碧文。其中的关键,又分两种,一种是事实上的,譬如她少不得碧文;再有一种是心理上的,认为不挑别人的丫头,偏挑她的,是不是觉得她好欺侮?倘或存着这个念头,一定又会起风波。
“这不算欺侮她。”秋月听了碧文的这番道理,回答她说:“说起来还是照应她。因为你现在兼值书房,在她那里只算半个;现在给她一个整的,不是照应她吗?”
“这话倒也勉强说得过。”
“尽说得过去了,只看你的意思。”
碧文却是着实讲情分的人,对季姨娘只是可怜,觉得应该多帮助她些;另外对棠官,却如自己胞弟一般,心里很舍不下。只是这些话说出来怕人笑她太傻,所以必须另找一个理由。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说法,可作为辞谢的藉口;她说:“你是为我好,我很感激。不过,季姨娘那里如果没有人,我也难以脱身。”
“怎么会没有人?”
“怎么会有人?你倒想,谁肯到她那里去?”
这一下说得秋月楞住了,细细想去,确是如此。“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下人的身分,要看主子;季姨娘不算曹家的正主儿,再好的人品,跟着她也矮了半截。何况季姨娘脾气乖张,欺弱怕硬、不识好歹是出了名的;除了碧文,只怕谁也拿她没办法。就算是碧文这样能制得住季姨娘的,一个月也难免有一两场气生;隔个三、五个月,总还要气哭一场。
“事缓则圆,不妨先把冬雪调过去;反正老太太这里有你在,就一时不添人也不要紧。我的事慢慢再说吧?”
“那也好。”秋月无可奈何地。
“多谢你关顾。”碧文起身说道:“我可得赶紧回去,快放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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