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就是在打小莲的主意;这当然要靠阿祥助以一臂,但阿祥要他帮忙之处更多。仔细盘算下来,这笔交易着实做得过;而且阿祥一定乐意。
于是他笑笑问道:“阿祥,我听说你对我表妹很有意思。有这话没有?自己弟兄,别撒谎。”
阿祥原想否认,听到最后一句话,就只好用微笑作答了。
“这样说是有这话。你们府里的规矩我知道的,就两亲家自己愿意结亲,也还不行;得要上头答应了才算。你如果替震二奶奶把事情办妥当了,立下大功一件,震二奶奶自然会替你作主。你说,是这话不是。”
“是啊!”阿祥大为兴奋,“就是这样。梅生,你倒说给我听听,怎么把小莲骗回杭州去——。”
“不,不!”梅生打断他的话说:“让她嫁人不也一样吗?”
“对!一样。可是她嫁谁呢?”
“我!”梅生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阿祥差一点又要喷酒;不过念头刚起,即存戒心,但仍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你倒想吃这块天鹅肉?”
“我原以为你跟她好,自己弟兄,不作兴横插一腿。既然你要想做我的表妹夫;那何不成全了我?而况,又是你的一件功劳。”
“话倒也不错。”阿祥想了一下问道,“看你的样子,倒也是漂漂亮亮,一表人才。不过你白天吃太阳,晚上吃月亮,一天到晚混在赌场里;你想,人家是怎么说你?”
“无非说我没出息。”梅生答说,“我既然要想成家,当然仔细想过。现成有很好的一桩事在那里,只看我愿意不愿意去做?”
“你说,什么事?”
“我老子有个朋友——。”
梅生这个父执叫石大山,家世是山西的马贩子;石大山的父亲在南京落了户,专门制售马具,从鞍辔到所谓的“铜活”——踏蹬之类的铜器,一应俱全;大主顾是驻防的旗营。
由于他为人耿直,不善应酬,所以有人用他名字谐音,管他叫“大傻”。半年前大傻的一个伙计,不念多年情谊,在他斜对门开了一家同样的铺子;旗营的大宗买卖都让人家抢走了;因而想起了梅生能言善道,手腕灵活,打算请他去帮忙,许了三分之一的股子算他的,唯一的约束,是不能再上赌场。
“我就是因为嫌拘束,才回谢了他。如今为了成家,我自然要戒赌。阿祥你怕我口是心非,我赌咒给你听。”
“用不着跟我赌咒。我也愿意帮你的忙;不过凡事要靠你自己,我只能替你找机会跟小莲接近。”
“这就是帮我的忙。”梅生急忙又问,“你怎么替我找机会?”
阿祥沉吟了一下说:“最好跟三多说清楚,用她的名义,经常让你送点小东西给她,或者烦她一件什么事。东西我替你来找,你只管跑腿;混熟了就看你的本事了。”
“好!我只要师出有名,自然会把她的心磨得转向。可是,你替我找什么东西给她呢?”
“那你就不用管了。”阿祥问说,“你看我眼前对她应该怎么办?”
“容易,不过别嫌我年下说不大吉利的话,我说你病了不能来;有话可以告诉我。”
“吉利不吉利我倒不在乎,就怕她不信。”
“那就用得着你的办法了。给我的什么东西,我拿来给她,让她知道,我跟三多见过面了,不是撒谎骗她。”
“有,有!你明天上午在这里等我。”阿祥付了帐,起身而去。
回去看放学还早,便迳自来到中门,说芹官让他有事来跟春雨说,中门上放他入内。到得双芝仙馆,因为风大太冷,春雨懒得出来,隔窗问他的来意。
“有很要紧的话,只能跟你一个人说;而且话也很多。”
“好吧!你到后面来。”
后面有小房屋,凡是老妈子坐夜暂歇,以及别间小丫头来串门子,都在这里坐。春雨叫人端了个火盆来,把小丫头支使开;听阿祥说了他跟梅生商定的那条李代桃僵之计,好久都不曾作声。
“怎么样?”阿祥催问着,“我看这是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我听说三多的表兄,行为不端;怕闹出事来。”
“行为不端也不过爱押个宝而已!既然改邪归正,也不必再去提它。”阿祥又说,“而况闹出事来,也不与咱们相干。”
“怎么会不相干?”
“怎么会相干?”
一句反问将春雨问得哑口无言;沉吟了一会说:“好吧,不过要跟三多说明白。不然她跟小莲一碰了头,谈起来全不是那回事,变成你我在中间捣鬼。落这个骂名可划不来。而且,这话我也不便跟三多去说,要你自己跟她商量。”
“不!要你跟她说,作为你的好意,但怕小莲多心,所以要用三多的名义。三多一定会问,找谁去送;你就说,让我拿给她表兄去跑腿。”阿祥又说,“如果我跟她一说,万一三多泄了底,说我表兄在打你的主意;好,满完!”
春雨想想也不错,点点头说:“你明儿送芹官上了学,就来拿东西。”
于是找个机会,春雨从从容容地跟三多说,小莲也是吃惯穿惯用惯的;如今在她舅母家,什么都委屈;念在姊妹一场横竖有多下吃不掉、用不完的东西,何妨分些给她。接着便将阿祥的话,作为她自己的意思,问三多愿不愿意?
“让我来做人情,我怎么不愿意?不过我不能送去;让震二奶奶知道了,可是件不得了的事。”
“不要紧!我叫阿祥找你表兄去跑一趟。”
于是春雨将各房年下自己做了送来的腊货腌菜点心之类,罐装纸包预备了一大堆,交给阿祥,转给梅生。
梅生看东西很多,不必一次都送去;留下一半,作为第二次进身之阶。同时又想,约定时间在邵家门口见面,小莲不说“请进去坐”,自己不便硬闯;那要几时才得登堂入室,不如一早迳自登门拜访为妙。
于是第二天起了个早,到剃头担子上刮脸、梳了辫子,换上一件专为出客用的二蓝摹本缎紫羔皮袍,提着食物,走到邵家附近,先找家茶馆歇脚,等神闲气静了,才去叩邵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邵二顺的老婆,梅生也见过的,便即含笑招呼:“邵二嫂,一向好!”
邵二顺的老婆颇感意外;看到他手中提着篾篓,篓子外面伸出两个腊鸭头,顿时满面堆笑地说:“唷!不是李大爷吗?那阵风把你吹来的。”说着,让开了身子。
“不敢当,邵二婶,你叫我梅生好了。”梅生一面进门,一面提高了声音说:“我表妹托我送点年货来给小莲姊。”
小莲在屋子里听到了,心中一惊;但也一喜,不过随又生疑,三多怎会有年货相送?因而急忙迎了出来,要看个究竟;但见梅生昨日今朝大不同,不但体面,而且潇洒,一时倒忘了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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