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去管这个闲事干什么?大概震二奶奶不知听了谁的话,耽误了极好的一笔买卖,让二爷一质问,没有话说,顺口拿我做挡箭牌?这不太冤枉吗?”
这样侃侃而谈,令人一时不辨真假,姓周的便点点头说:“你请坐一坐,我就来。”说罢,起身而去。
曹世隆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不过心中一动,只要能够溜走。就不要紧了!于是起身张望;但马上又有另一个念头:暗中必定有人监视;以镇静为宜。
于是,他仍旧安坐不动;不过心里心上八下,片刻不宁。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姓周的再度出现;脸上摆出怒容,一看便知来意不善。
“你说不说?”
“说什么?”曹世隆不觉心慌。
“跟你婶儿的事啊!”
“什么事——?”
一语未毕,姓周的一拳揍到,正打在右眼上;顿觉天旋地转,曹世隆赶紧扶住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说!”姓周的又暴喝一声。
曹世隆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大声答说:“没有什么好说的!根本没有这回事。”
“你还跟我嘴硬。”
姓周的又要动手;曹世隆亦咬紧了牙,预备挨一顿揍。
那知吴铎突然出现,“别打,别打!”他一面说,一面赶了来,看到曹世隆的眼眶发青,便责备那姓周的,“你怎么不知轻重,胡乱出拳;把人家的眼打瞎了怎么办?”
一听这话,曹世隆心头不自觉地浮起一阵感激。但立即想到,他是吴铎骗了来的;只是想恨他却恨不起来。
“出去!”吴铎大声叱斥;等姓周的退了出去,他向曹世隆歉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请坐。”
曹世隆委委屈屈坐了下来,抗声说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把我骗了来,叫人这么对付我,太岂有此理了!”
“你别抱怨。”吴铎平静地答说,“遇上我,算你便宜。你叔叔把你恨透了,托我好好揍你一顿,我本打算不管这个闲事;后来想到,他不托我也会托别人;别人未见得像我一样的心肠,也许这一顿揍,就卸了你一条胳膊,人生在世,那里不行好?所以我答应下来。刚才是让老周稍为做个样子,反正算你挨过揍就行。谁知道他把你的眼都打肿了?不过话说回来,论你对不起你叔叔,挨这一拳也不为过。你把你婶儿搞上手,是两厢情愿的事,倒也不能全怪你一个人;可你怎么又把他宠的一个妾,也勒逼成奸了呢?”
“你是说锦儿?”曹世隆急忙分辩,“那是绝没有的事。”
“这一说,你跟震二奶奶有一腿;可是不假啰!”吴铎看着他点点头。
曹世隆恍然憬悟,悔恨不迭;自己上了吴铎的当,让他套了一句真话去。
“既然说了,就都说吧!”吴铎用抚慰的语气说:“我好替你掩饰。”
曹世隆此时六神无主,只有一片希冀之心;急忙问道:“你怎么替我掩饰?”
“你叔叔说你如何勾引你婶儿;又怎么逼奸他的妾,情节不大相符。你跟我说了实话,我就可以跟他说,我问过,没有这回事;是别人造谣。可是,何以见得是谣言?你不说实话,我怎么找理由来替你辩护?光凭我一句话,说没有这回事,他那里会相信?”
曹世隆这时的想法是,除了向吴铎输诚,争取他的好感以外,更无善策。于是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将他与震二奶奶如何在曲径通幽,花木深深的禅房中结下欢喜缘的经过都“招供”了。
“除此之外呢?”吴铎问说,“你们还在那里亲热过。”
提到这一层,曹世隆可就要保持最后一点秘密了,“没有了!”他说,“就是那里。”
“那么,你们大概多少时候叙一叙?”
“不一定,要看机会。”
“最近一次呢?在什么时候?”
“两个月以前。”曹世隆这回说的是老实话,“我刚从北京回来的时候。”
“你婶儿对你怎么样?”
曹世隆在鼻子里哼着笑了一下,“这,你总可以想像得到。”他说。
吴铎点点头,“当然是少你不得,”他又问:“你婶儿倒不怕你叔叔知道。”
“他不会知道的。”
“不然,如果他不知道,怎么会跟我说?”
“他也是瞎猜,或者听人胡言乱语。”曹世隆说,“你刚才不是说,他所说的情节前后不符吗?”
“不错!他是真的不知道。”吴铎又说,“这样,我替你辩护就容易了。”
“你老成全!”曹世隆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好说,好说!”吴铎想了一会叮嘱:“你跟你婶儿的事,当然不必再提;不过有件事,你要留神,你最好避着你叔叔。”
“是!”
“如果你婶儿看你眼眶发青,问起来你怎么说?”
“这,倒要请教你老,该当如何说法?”
“你不妨诉诉委屈表表功,说你因为掀了你叔叔的底牌;让你叔叔找了个姓吴的,揍了你一顿。”
“是,是!”曹世隆把他的话,一下子就听了进去;而且很机伶地说,“我用不着提吴爷你的姓。”
“那都随你了!你是怨我,还是感激我,我都不在乎。”
※※※
“三爷,这可是肥猪拱门了!曹家的震二奶奶,谁不知道,手里的私房,不上百万,总也有七八十;只要逮住了,怕她不乖乖儿拿个十万八万出来消消灾?”
“肥猪倒是肥猪,怎么逮得住?你别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吴铎想了一下说,“老周,你把孙胡子去找来。”
孙胡子自命为“孙吴子”,足智多谋,算无遗策;但也有人笑他,这么自吹自擂,就是个“狗头军师”。不过话虽如此,仍颇为一班邪魔外道的人所看重;有时出个把歪主意,确是很高明。
“胡子,现在有这么一档子事,弄对了路,十万八万,伸手就有;搞砸了让人家倒打一耙,也许吃不了兜着走。那是个有名厉害脚色;虽说是妇道人家,胡子,只怕你不是她的对手!”
“三爷,你不用激我。能中你的激将之计,还能叫个孙吴子吗?”说得一口扬州话的孙胡子,预先声明:“话说在前,男不跟女斗;要看是怎么一件事,能斗则斗,不能斗不要怪我。”
“不必斗,肥猪拱门,只要逮得住就行。是这么回事——。”
听吴铎将震二奶奶与曹世隆,在甘露庵如何结下孽缘的经过说完,孙胡子一言不发,只“叭哒、叭哒”地使劲抽旱烟。连鬓盖嘴的一部络腮胡子中,直冒浓烟,真担心它会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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