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哥,”曹震说道:“这件事就托你了。不过有句话,我要声明:皇上不差饿兵——”
“嘚!你别说了!”吴铎有力地挥一挥手,截断他的话:“有我料理。”
“过意不去——。”
“什么话!要朋友干什么的?二爷,你再往下说,就是骂人了。”吴铎又说:“不过有件事,得先跟你请示,教训完了,要不要让他知道,是谁给他颜色看?”
曹震想了一下答说:“不妨这么说,知道他做好些对不起我的事,看不顺眼,打抱不平。”
“好!我明白。”吴铎又加一句:“明天就办。”
第二天吴铎找了几个混混,照曹震所说,指点了曹世隆的相貌特征,以及常去之处;亲自带着他们去找。找到一家茶馆,问了茶博士;终于找到了曹世隆。
“尊驾贵姓?”吴铎上前问说。
曹世隆看他衣冠楚楚;右手拇指上戴一个翠玉“扳指”,怕不要三、五百银子?便很客气地答说:“敝姓曹。”
“那就不错了!台甫是世隆两个字?”
“是!贵姓。”
“吴。口天吴。”吴铎接下来问:“听说府上有一批珠宝想脱手。”
听得这话,曹世隆心头一喜,“是的。”他看着吴铎问:“老兄是这一行?”
“不,不!我不做珠宝买卖,是受人之托,想办一笔货;东西要好,价钱上好说。”吴铎问道:“能不能看一看货?”
“看货还不行。你可以先看看目录,有中意的,我再去接头,定期看货。”
“也好!请问目录在那里?”
“在舍间。我明天带来。”
“能不能此刻就劳驾回府上去一趟?我有车。”
曹世隆正要回家,因而欣然同意。于是相偕出门,只见门口停着极华丽的一辆双套骡车;俊仆跨辕,气派非凡,使得曹世隆更刮目相看了。
将上车之际,吴铎忽然说道:“曹兄,先到舍间一坐如何?”
“好,好!”曹世隆极想结交此人;忙不迭地答应。
于是相偕上车,车夫挥动长鞭,吆喝着只有养熟了的骡子才听得懂的口令,沿大街往西而去。
出了水西门便是莫愁湖,车行极速;不久到了一处大宅门停车,曹世隆跟着吴铎进门一看,不由得大为诧异,蛛网尘封;蒿莱没径,竟是一座废园。
“吴兄,”曹世隆站住脚问:“你住在这里?”
“不。”吴铎神色自若地答说,“我新买了前明张皇亲家的园子,顺路来看一看,该怎么修?”
曹世隆觉得这是件很不对劲的事,但碍于面情;不便作声,且陪着他看一看再说。
“请!”吴铎指着西面的抄手游廊说,“从这面走。”
沿游廊一进了垂花门,蓦地里一惊;有四个人等在那里,一身短装,脸上一股精悍之气。心知不妙,急忙回头;那知吴铎已无影无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曹世隆大声质问,同时身子后退,打算溜走。
“曹大爷,”四人中年长的一个说道:“你别怕!没有事;请你来是想请问你一件事。你说了实话,马上送你回去。请屋里坐!”
他的话完,便有个人将门推开;曹世隆料知逃不脱,便乖乖地进了门,里面湿漉漉一片长了青苔的砖地,中间摆着一张白木方桌,居然还有一壶茶。
“既来之则安之”,曹世隆心里这么在想,便故作从容地坐了下来,向那人问道:“贵姓?”
“敝姓周。”说着,那人倒了一杯茶放在曹世隆面前。
“谢谢。”曹世隆问:“吴爷呢?”
“他一会儿就来。”姓周的向那三人大声说道:“曹大爷不是‘洋盘’;你们用不着守在这里。”
那三人点点头退了出去;曹世隆与姓周的,都目送他们走出垂花门外,消失了踪影。
“曹大爷,”姓周的说,“这里只有你我两个,说话不必顾忌。”
“是!”曹世隆说,“我跟吴爷素昧平生,跟你老兄也从未见过,不知道有什么事要问我。”
“是受人所托,跟你打听。曹大爷你跟婶儿震二奶奶,是怎么回事?”曹世隆大惊失色,兼且又羞又恼,抗声答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懂?”姓周的打了个哈哈,“算了吧,你装什么蒜?”
曹世隆发觉事态严重,心知光是抵赖无用;首要之着是弄清楚他们的意图,于是沉着地说道:“有话不妨明说,何必弄神弄鬼,来这套玄虚?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你别问行不行?”
“我怎么能不问?”曹世隆似乎理直气壮,“这是什么事,能冤枉我?冤枉不说,像这种谣言,污人闺阁名节;我如果不辩,怎么对得起我的长辈?”
“你所说的长辈是谁?震二奶奶?”
“是啊。还有我震二叔,他怎么受得了这种传说?”
“对了!”姓周的说,“震二爷就因为受不了这种传说,所以才让我们哥儿们几个来问你个明白。”
曹世隆一听这话,顿觉眼前发黑;原来竟是曹震的指使,谁想得到。不过,到此地步,没有第二句话好说;只有斩钉截铁地答一句:“绝没有这样的事!我可以对天罚誓。”
“罚誓不必。”姓周的说:“我这问你几句话;你答得圆满,我们照实回答震二爷,就算有了交代。”
“好!你问吧!”
“你婶子震二奶奶有好差使派你,是不是?”
“不对!”曹世隆答说,“是我震二叔派的;不过有时候让震二奶奶告诉我就是。”
“这一次到扬州呢?”
“也是如此。”曹世隆答说,“是去修几个表,什么毛病,只有震二奶奶知道;所以才叫了我去,当面交代清楚。”
“那么,还有一项差使,也是震二爷跟震二奶奶说好了派你去的?”
“那一桩?”
“就是那顶金丝帐。”
曹世隆色变,知道这一回的麻烦大了;勉强定一定神答说:“我到扬州去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见震二奶奶交修好的表,她让我到施家去一趟,告诉帐房可以成交了。又让我顺便问一问金丝帐还要不要,如此而已。”
“你没有在事先告诉震二奶奶,这顶金丝帐人家出价一万银子?”
听得这一问,曹世隆心想:怪不得!大概他们是跟曹震一路,做好圈套骗施家出一万银子来买金丝帐,有了好处大家分。只为自己一句话,挡了他们的财路,无怪乎为此切齿。早知这样,倒不如说了实话陪个罪,总还好商量。如今事成僵局,无可挽回,只有赖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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