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府里那么多妞儿,总有你看中了的吧?”
这又像是开玩笑的话;兴儿便仔细看一看她的脸色,要弄清楚了真意,才好作答。
“别害臊!”赛观音又说,“我不是无缘无故跟你瞎扯;你跟我说实话。”
“我不说,你也知道。”
“那是说,有你看中的。”赛观音紧接说,“我也不问那是谁;你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只要你替二爷把事情办成了,包在我身上,把你看中了的妞儿,娶回家去。”
一听这话,兴儿越发要细看她的神态;怎么样也看不出她是在开玩笑,可也不能就这么信了她的话。想一想问道:“是件什么事?”
赛观音不即回答,眨了一阵眼,方始开口:“二爷跟你说了,我的话就像他自己交代一样?”
“是啊!”
“那么,你该知道,我现在跟你说的话,就是二爷的话。”
“我明白。你说啊!”
“你们二奶奶跟隆官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兴儿一惊,几乎将一碗绿豆汤打翻;定定神问道:“这是二爷让你来问我的?”
“也可以这样说。”赛观音又说:“就这件事,拴着三个人,二爷、你、我;办好了大家都好。”
“要怎样办?”兴儿惊疑不定,“不会大闹一场吧?”
赛观音知道他胆子小,赶紧安慰他说:“不管闹不闹,绝不会把你扯在里头。我跟二爷已经商量好了;只要你听话,包管有你的好处。而且,好处还不小。”
兴儿凝神想了一会;点点头说:“好!我有什么说什么。二奶奶跟隆官的事,我也听说过;没有敢打听。”
“当然,谁也不敢打听;你们二奶奶不是好惹的。”赛观音又说,“话又说回来,我又怎么敢打听、敢惹她呢?就为的有二爷在。天塌下来有长人顶;没有什么好怕。”
“这,”兴儿迟疑地问道:“二爷想拿二奶奶跟隆官?”
“对!”
兴儿一哆嗦,“能拿得住吗?”他结结巴巴地说,“拿不住,或者拿错了,那可是没法子收场的事。”
赛观音毫不在乎地笑一笑;“这还用你说?自然都想周全了。”她说,“不但要拿住真赃实犯;还闹不起来。怎么闹不起来呢?是你们二奶奶不敢闹;一闹不是自己出丑?”
听得这话,兴儿松了口气,“想来是有高招。”他说,“五婶儿,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别恭维我!这件事还得你好好儿出点力。”赛观音很郑重地说,“兴儿,你这会说一句,愿意不愿意出力;如果不愿意,也不要紧。这件事不能勉强,我不怪你,二爷也不会;因为知道你怕你们二奶奶。”
“二爷又何尝不怕二奶奶?”兴儿答说,“谁都怕。”
“那么,二爷现在不怕她了;你又怎么样呢?”
兴儿想一想答说:“我说实话,只能暗底下出力。”
“本就只要你暗中出力,越暗越好。”赛观音说,“以后我会常去看你妈;有话在你家谈。”
※※※
十四
这年皇帝五旬万寿,江宁织造衙门接到内务府的通知,年下备赏大臣的绸缎,改织“五福捧寿”之类专以祝嘏为主的花样。由于通知过迟,必须赶工;偏偏又接到内务府传谕:“江宁织造应解之件,交由苏州识造解送龙衣时,一并送京。”而解送龙衣,有一定限期;算日子怎么样也赶不上。
赶不上也得赶;曹震跟织造衙门的司官商量,只有一个办法,勉强可行,让苏州解龙衣的船只,按预定日期启程;江宁应解之件,加紧赶办,由陆路北上,到山东济宁等苏州船到移交。如果济宁赶不上,便沿运河追过去;反正水路慢,陆路快,一定可以赶上。虽然这一来,运费比自己专用船运,还要糜费;但毕竟是遵旨办理,无从挑剔了。
为此,特为派人到苏州去接头。苏州织造高斌的妻子,是今年刚刚成婚的四阿哥弘历的乳母。
而四阿哥跟平郡王福彭,在上书房是最亲密的同窗;以此渊源,高斌很愿意帮忙,说万一赶不上,他可以在济宁等一等,不过太久了不行,两三天尚无大碍。
及至商议派人由陆路押运应解之件到济宁时,曹震道是不用派人,他自己去。
“起旱很辛苦,天又热。”马夫人倒是很体恤地,“我看另派人吧!”
“还是我去。”曹震从容说明:“第一,人家既有这一番盛意,我该当面跟他道个谢;第二,四叔至今未回,信里也没有说什么,大概是不便细说。我想跟高公谈谈,他现在的消息比咱们灵通得多,也许能透露一点儿什么;第三,是四阿哥的关系,他现在是红人儿,不妨拉拢拉拢。”
“听这一说,倒像是非你不可了。”马夫人问:“这一趟要多少日子?”
“总得半个月。”
“你索性辛苦一点儿,尽力赶一赶,早去早回。”夫人又说“四老爷不在家,你又去了;怕衙门里有事接不上头。”
“不要紧,我把兴儿留在家;衙门里的事,差不多他都知道。”曹震又说,“我也交代隆官了,让他常常过来看看,有事尽管交给他办。”
于是,等曹震一走,曹世隆便无日不来了;震二奶奶偏也找得出那么多事,交给他办。有些事原来只有曹震知道的,此时要问兴儿;因此他也得整天守着,不是在门房里下象棋聊天,便是四处乱窜。这天在夹弄中遇见夏云;她将他唤住了。
“你知道不知道,你们二爷那天回来?”
“不是说半个月吗?”兴儿扳着手指数了一下,“今天第十一天。”
“呃,”夏云想了一下又问:“你每天在门房里坐?”
“是啊?”兴儿问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问你句话,你可别跟人去说。”
“什么话?”
“你得答应了我,我再说。”
“行!我绝不跟人去说。”兴儿笑嘻嘻地又说,“不过,得许我一点儿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把你身上的这个荷包给我,行不行?”
“我的不行。府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你要荷包,我拿棠官的给你。”夏云四下看了看说,“你跟我来拿;顺便我好问你的话。”
他要的就是夏云贴身所系的;棠官的荷包,并不希罕。但有机会跟夏云私下说几句话,总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当时便跟她走了。
“季姨娘不在家。”夏云先交代这一句,意思不妨安心谈话,“我问你,你昨天看见甘露庵的知客师太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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