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赛观音不便道出实情,已经这样子追踪过了;想一想答说:“如果真的还是在甘露庵相会,事情倒好办了。她要到甘露庵去烧香,总是预先定了日子的;到了那天,你找兴儿去找隆官,把隆官找到了,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对!从这个人身上去追根,是个好法子。不过,我这会在想无垢既然怕事,一时不会让他们在甘露庵相会,也是可想而知的。”
“果真如此,谢天谢地,就此断了吧!”
曹震想不到她是这种作恕词的口吻;听来有些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味道,想来她是怕麻烦不肯插手,心里不免反感。
“不行!这件事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曹震率直问道:“你也不必说这种话,只说肯不肯帮我的忙就是了。”
“我刚才说过,只要帮得上忙一定帮。”赛观音凝神盘算了一会问道:“这件事,能不能让兴儿知道?”
“当然。”
“那好!”赛观音说,“我来替你出个主意;不过话要先说明,我出的主意,你愿意就照办,不愿意也随你;只别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办?”
曹震点点头说:“好吧!你先说。”
“第一、你到苏州或者杭州去一趟,就说有公事。第二、你让兴儿到我这里来一趟;还有,要跟兴儿交代清楚,我说的话,就跟你自己交代他一样。”
曹震一口承诺;但到底还是提出要求,赛观音是何主意,最好说出来大家商量。因为关于震二奶奶,他到底比任何人都知道得多;赛观音要跟她“斗法”,无论如何该听听他的意见。
“这话当然不错;而且是你的事,应该跟你商量。不过,这件事关乎——,”赛观音迟疑了一下,改口问道:“如果我把他们相会的地方打听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可把曹震问住了。心里盘算又盘算;终于定了主意,“我不怕闹家丑。”他说,“拿住了,问她自己怎么办?”
“这,”赛观音不断摇头,“我可不能作这个孽!”
曹震愕然,“你这话什么意思?”他问,“你是帮我忙,怎么叫作孽?”
“怎么不是作孽?你这么一闹,她还能见人?不是投井,就是上吊;岂不是一条命送在我手里?”
“不会!死不了。”曹震答说,“她舍不得死。”
“不是她舍得舍不得的事;是她还有没有脸见人?没有脸见人,舍不得死也要死。何况她是那么好强的人!”
“那,”曹震想想也不错,便即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刚才不愿意跟你说我的主意,就因为虽打听到了地方,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得慢慢儿想,想到了好法子,我才跟你说;想不出来,我干脆说一无结果。免得你冒冒失失把他们拿住了;弄得无法收场,非出人命不可。”
曹震连连点头,“你顾虑得不错,我也不愿出人命;当然,若有那样的事,我自然不能再要她了!她娘家有势力,我倒也不怕;只是出了人命,那就又是一种说法了。”他停了一下又说:“这样,你归你去打听;打听到了看情形再定办法,反正这件事怎么办,我一定跟你商量,绝不会冒失。”
“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的。”曹震忽然觉得他跟赛观音的感情不同了;仿佛在共患难似地,因而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问说:“我给五福几两银子,让他另娶一房;写张纸给你好不好?”
“写张什么纸?”赛观音明知故问地。
“自然是休书,一刀两断,男婚女嫁各不相涉。”
“你倒真有良心!”赛观音故意这样说,“你叫五福把我休了;我靠谁?”
“当然靠我。”曹震很认真地,“一时还不能接你进府;我在外头买房子。只要你肚子争气,能替我生个儿子,在曹家自然有你的名分。”
赛观音不作声;她得考量考量利害得失。不过曹震既有这样的心,总是件值得安慰的事,所以口中不言,眼中有情。
“五福把你休掉;我也要把她休掉!”曹震说道:“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她乖乖儿拿着休书回旗。事情就圆满了。”
这“圆满”二字,在赛观音听来别有意味;忍不住问说:“怎么叫圆满?”
“她,”曹震很坦率地说:“这些年积了不少私房;又不是她马家带来的,我当然得想法把它截下来。将来是她陪嫁的东西,尽管带走;不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全得留下。”
“这怕是你的如意算盘!那么厉害的人,能听你摆布?”
“只要拿住她的把柄,不怕她不就范。”曹震加重了语气说:“对!咱们就照这条路子上去琢磨,一定能想出法子来。”
“好吧!慢慢儿想。”赛观音说:“太晚了!你请吧,别忘了;明儿让兴儿来。”
※※※
经过彻夜思考,赛观音自觉看得很清楚,想得很明白;跟震二奶奶的冤家是做定了,解不开,逃不掉。如今只看谁先动手?若是震二奶奶先发制人,根本就无法招架;自己呢,先下手不一定有胜算,但如占了上风,那就像脱胎换骨一样,后半辈子另是一番境遇。这是赌命;值得赌,不容不赌。
既是赌命,自然放手大干,要多找帮手;第一个是兴儿,非把他收服了不可。因此,等兴儿一来,打起精神全力对付,亲热得让兴儿有受宠若惊之感。
“五婶儿,你别张罗了。有话就说吧!”兴儿又问:“五叔呢?”
“打酒去了。”赛观音端了一碗绿豆汤来,“话多得很,得跟你慢慢儿细谈;先凉快凉快。”说着,便坐在他身边,为的是“一人扇风二人凉”。
“不敢当、不敢当。”兴儿一面喝绿豆汤,一面问道:“五婶儿,你在替我们二爷办一件什么事;是不是?”
“不光是替二爷;为我自己,也为你。”
“为我?”兴儿既困惑又好奇,笑着问道:“一件事拴着三个人;是件什么事?可真想不出来了。”
“回头你知道了。我先问你,二爷跟你怎么说来的?”
“他让我到你这儿来,说你交代的话,就跟他自己交代一样。”兴儿皮里阳秋地笑一笑,“五婶儿,我真服了你了。”
“怎么?”
“跟二爷好久不见;一见就把他摆布得服服贴贴。五婶儿,你真是好功夫。”
赛观音脸一红,“什么功夫不功夫?别胡说八道。”她忽然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兴儿,我问你句话,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有你的好处。”
看她的神情决非开玩笑。兴儿也正色道:“好!我一定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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