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就麻烦吧!”颜巡检毫不考虑地说,“方朝奉的交情,不能不顾。吴三哥,你消息灵通;这件事还得请你照应,万一曹家出什么事,先赏我一个信。”
“自己弟兄的事,还用说吗!”
等颜巡检道谢辞出;吴铎立刻去找孙胡子。上次为了想堵曹世隆跟震二奶奶,劳师动众结果扑了个空,一无所获;这两个人的性情都好强,一直不服这口气。如今起来又有新的机会,当然不肯放过。
“这件事有两个看法,也是两个做法。一个看起来孽缘未断;只不知道他们在那里兴云布雨,咱们接着前面未竟之功再干。这得下水磨工夫。你看呢?”
“你先别问我。”吴铎说道:“不还有个看法吗?”
“还有个看法,是曹家只怕真的出事了!你去打听看,咱们先下手为强!”
“怎么叫先下手为强?”
“摆明了跟震二奶奶说:光是潜移家财这款罪名,就叫曹家吃不了兜着走。问她如何了结?”
“怎么问她?”吴铎想了一下说:“只能找曹世隆。”
“自然。找他就行了。”
“好!咱们就找他。”
“慢着!找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孙胡子说,“他见了你魂都吓掉了,肯来吗?得另外找个人骗了他来。我想,不如仍旧找赛观音。”
“不错,一客不烦二主。”
于是派人将赛观音邀了来,仍由孙胡子来跟她谈判。
“上次一千两银子,没有让你挣到,实在过意不去;这一次又有机会了,不找你不够义气。张五嫂,你干不干?”
赛观音又惊又喜,以为他们发现震二奶奶与曹世隆的幽会之处,急急问说:“在那儿?”
这三个字在孙胡子与吴铎听来,竟是答非所问,不知所云;不过她脸上的表情,也不难猜到她心里。孙胡子先不明说;含含糊糊地答一句:“回头你自会知道。你先说干不干。”
赛观音要帮曹震,当然不会跟孙胡子合作;但如说“不干”,便无法获知“在那儿”,因而坚决地答一句:“当然干!”
“这一回不必像上回那样麻烦;你只干一件事好了。”孙胡子问:“你能不能把曹世隆约出来?”
“约到那里?”
“约到那里再琢磨。你只说,有没有把握把他约出来?”
赛观音心想,只说有关震二奶奶的消息,要私下问他;就一定能将他约到。于是深深点头,简洁地答一个字:“有!”
“这就行了。”孙胡子说,“约到什么地方,我们商量好了再通知你。”
这是一个难题,赛观音若有事找曹世隆,自然是请他到家来谈;约到任何地方,都足以令人生疑,踟蹰却步。
“只有约到赛观音家。”孙胡子说,“不过她有夫家,也有娘家,看那里便于行事;便约到那里好了。”
“我想也只好如此。”
略为查访一下,发觉赛观音的娘家很合用;原来她家本替城南吴家看守宗祠,父死子继,如今由赛观音的哥哥顶著名,但却在城里另作木器营生;留下妻子在吴氏宗祠的偏屋中,侍奉老母。那里地段荒僻,有何动作,不畏人知;正好用来勒索曹世隆。
于是将赛观音找了来,由孙胡子跟她谈判,“张五嫂,”他说,“这一回只借你的地方,请你出一出面;不论事情成功不成功,奉送一千银子。你乐意不乐意?”
“这样的好事,我怎么不乐意?”赛观音问道:“不过到底该怎么办,请你说清楚些。”
“是这样,请你派人去约曹世隆,说有关震二奶奶的事要告诉他;这件事关系很大,要避人耳目,所以你约他到你娘家来见面。”
“原来你们连我娘家在那里都打听过了。”赛观音略为想了想答说:“好!我去约他。约好了来给你们回话。”接着又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无非问他几句话而已。”
看他们不愿透露,赛观音也就不必再追问;回到家通前澈后想了一遍,便到兴儿家,跟他娘留下了话,要兴儿去看她。
第二天上午兴儿来了,赛观音便问:“那天你说你们二爷跟二奶奶讲和了;这几天怎么样?”
“这几天蛮好。那天由芹官出面备了桌酒替他们夫妇劝和;二爷当天晚上就搬回去住了。”兴儿又说,“多亏得芹官,他劝二奶奶拿钱出来替二爷还赌帐;二奶奶听他的话,给了二爷一万银子。这阵二爷很阔;你该上上劲才是。”
“我在家,有劲也使不上。”
兴儿沉吟了一会说:“谁让你是我妈朋友呢?等我来替你拉一拉。”
他说到做到,第二天晚上就将曹震拉了来;张五福事先已经避开,两人在卧房,关紧了门窗说知心话。
“恭喜你!夫妻和好。本来嘛,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们旁人不该多事的。”
“你别犯酸!”曹震很坦率地,“我是看她替我还帐的分上,敷衍敷衍她;我喜欢的还是你。”说着,搂住赛观音亲了个嘴,然后从身上掏出簇新的一只蒜条金的镯子,替她戴上。“总算你还有点一良心。”赛观音掳起衣袖;将金镯子捋到上臂,放下袖子说道:“我倒问你,如今若是有人要跟震二奶奶为难,你怎么样?”
曹震悚然一惊,急急问道:“谁要跟她为难?”
“没有人,我不过假定而已。”
曹震以为是她对震二奶奶余憾未释,打算搅点是非;当即正色说道:“你别胡来!我老实告诉你吧,她除了替我还赌帐;这几天还在忙着筹款子替四老爷还亏空。你如果要跟她为难;就等于跟我们一家为难。”
“我怎么会跟她为难?我不敢;我也没有那个能耐。”赛观音笑道:“你想到那里去了?我跟震二奶奶为难,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那么,你怎么会想出来问这么一句话;总有人跟她为难的意思吧!”
“好了,好了,话越说越多。别提了。”
曹震也觉得秋宵珍如春宵;这晚上还得赶回去,犯不着将温馨缱绻的辰光,虚掷在无谓的争执上,因而也就只动手不动口了。
要回绝吴铎很容易,一句话就可了事:约了曹世隆,他不肯来。但赛观音却不愿这么做;因为她对震二奶奶与曹世隆究竟是不是还有幽期密约;相会又在何处这件事,始终具有极浓的兴趣?若有打听的机会,绝不愿放弃。
回绝了吴铎,便是放弃了这个机会。因此,她决定采取拖延的手法,第一回说约曹世隆不容易,须避人耳目,拖了两天;第二回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约他的机会,偏偏曹世隆不在家,只好过几天再约。就这样一回一个花样,拖了有把个月;吴铎固然失望,她也一无所获,因为每次见面总想套问她所有关切的那些事,吴铎便迎头拦一句:“五嫂,你不必问: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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