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断:曹雪芹家的故事_高阳【4册完结】(4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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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不独锦儿,连震二奶奶都成了大家赞叹戏谑的对象。人人都说这穿法有趣;芹官更为激赏,下了八个字的考语:“各尽其妙,两全其美。”

  但到底是红裙绿袄好,还是绿裙红袄好,却无定论,有的说暗花的红袄,配上墨绿百蝶裙,显得格外俏皮;有的说要墨绿袄才压得住红裙。正当争论得热闹时,马夫人来了。

  “倒像姊妹。”

  这句话才说中了震二奶奶的本心;她就是要让人有这样的感觉。

  锦儿当然也知道她的本心;是刻意笼络,不觉油然而生感激之心,前两天所感到的委屈,早就消失无余了。

  “太太倒看,”芹官问道:“是上红下绿的好,还是上绿下红的好?”

  知子莫若母,晓然他问的是颜色搭配;便答一句:“都好。”

  其实,马夫人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芹官是要冲淡锦儿未能着红裙的委屈,有意加强了语气说:“自然是墨绿裙子好看。‘裙拖六幅湘江水’,红裙就没有这样的韵致了。”

  “小哥这话不通,”棠官挤出来拍着手笑:“那有墨绿色的江水?”

  “又来混说了!”季姨娘喝道:“黑水洋的水还黑的呢!”

  接着一巴掌拍在棠官头上,下手极重;打得他晕头转向,拉长了脸,快掉眼泪了。

  “姨娘你也真是!”震二奶奶赶紧一把拉过棠官,搂在怀里,一面替他揉脑袋,一面埋怨,“说说笑笑怕什么?又何犯着使劲打他。”

  不说还好,一说让棠官忍不住了。原来他常听季姨娘说震二奶奶偏心;对棠官从无半点关怀之心。如今才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本就委屈得要哭,再加上一种出自心底的感激,不觉涕零,豆大的眼泪一半掉了在震二奶奶的衣襟上。

  “你作——!”季姨娘一个“死”字没有出口,让夏云及时将她的嘴捂住了。

  “好了,好了!你请过来;替太太陪陪客。”夏云拉着她去陪后街上的几个本家太太。

  “亏得是墨绿的,眼泪掉在上面也不显。”芹官又用微显威严的声音的说:“别哭了!锦姨娘的好日子。”

  听得这一说,棠官立即收泪;轻轻挣脱出来,不安地说:“二嫂子,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没有?”

  “不相干,快去擦擦脸;一会就见礼了。”

  正提到见礼,只听秋月笑:“新郎倌来了。”

  果然,外面一片招呼“震二爷”的声音。芹官和棠官便一起迎了出去;是预先教好了的礼节,兄弟俩双双请安,异口同声说一句:“给二哥道贺。”

  曹震一手一个将他们搀了起来,“回头你们是里面喝酒;还是跟我们在外头玩?”曹震接着又说:“扬州的郭猫儿,正好在南京,我把他找来了。”

  郭猫儿善口技;棠官曾听过一回,以为天下之奇,莫过于此;所以一听曹震的话,大声答说:“我跟二哥在外头玩。”

  “轻一点儿!”芹官警告:“回头又挨骂。”

  棠官吐一吐舌头,躲了开去;于是曹震进入堂屋,先咳嗽一声,才进了西面屋子,首先向马夫人招呼;接着跟几个本家寒暄;也问了季姨娘与邹姨娘的好。然后转入里屋,顿觉脂香鬓影,目眩神迷了。

  “震二爷,”吴嬷嬷倚老卖老地笑道:“真正该给你道喜;这么一对大美人儿,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你听听,”正在为锦儿修饰眉毛的震二奶奶说道:“沾你的光,我也成了大美人儿了。”

  “本来就是嘛!”冬雪还不脱稚气,看着曹震问道:“震二爷高兴不高兴?”

  曹震嘻嘻地笑着有些发窘;夏云便笑着说她:“傻话!这有个不高兴的吗?”

  一语未毕,只听一串百子鞭响;接着是吹鼓手眯哩吗啦地吹打了起来,吴嬷嬷说道:“见礼的吉时到了!我去请太太。”

  “你去嘛!”震二奶奶转脸向曹震说:“别忘了,给太太磕头。”

  有些迷惘的曹震连连点头;到了外屋,看见马夫人正站起身来,立即跪下磕了个头,这算是向马夫人致谢;为的是正式纳妾,须一家之主允许之故。

  “起来,起来!”马夫人迟疑了一会,将盘算了好几回,想说又不想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人家说娇妻美妾,你也够了!从此收收心吧!我看那个‘赛观音’也赛不过你那两口子。”

  当着这么多人,马夫人竟提到“赛观音”,自不免让曹震大窘,但不能不恭恭敬敬地答一声:“是。太太的话,我一定记住。”

  这时堂屋红烛高烧,檀烟氤氲,正中设一张交椅;等马夫人一出来震二奶奶随即上前搀扶,在交椅上坐定,鼓吹益急,一屋子的人都凝视着右侧的屏门,要看锦儿这天的模样,跟平时有何不同?

  好一会,门帘一掀,是吴嬷嬷抱着红毡条来铺设拜垫;第二次帘掀动,却是芹官,在门旁一站,高高举帘,帘内裙幅?姹??磻??梁稣楅??饆騀?毼?驭??概驇?????????导?????????姄橃???楋埤??艹????楤?????????椺检?r />

  扶到拜垫前站定,吴嬷嬷赞礼;马夫人受了锦儿的大礼,从左腕上捋下一只玉镯,满面含笑地说:“没有什么见面礼给你;不过这支镯子,还是我家老太太给我的,如今给了你,好让大家知道,我是怎么看你?来,我替你戴上。”

  这竟是拿锦儿作为义女看待了。人人都明白她的意思,身受者更是感激涕零;锦儿又磕了个头说:“谢谢太太!”等站起来伸出手去,眼圈已经红了。

  接下来便曹震夫妇受礼;等吴嬷嬷鸣赞时,震二奶奶摇着手说:“不必,不必!给太太磕了头,定了名分就行了。”

  曹震也说,无须闹此虚文。无奈观礼的季姨娘,想起当初自己给“老爷”磕头的情事,觉得不能便宜了锦儿,所以在一旁大声起哄;亏她竟还掉了一句文,道是“礼不可废”。这顶大帽子压下来,连能言善辩的震二奶奶亦无法推辞;不过他们夫妇俩不但不肯坐下来受礼,而且还是站在偏处。等锦儿磕头时,都还了半礼。

  “唷!”震二奶奶突然想起,“我倒忘了备见面礼了!怎么办?”

  “我也是。”曹震答说。

  “不要紧!欠着好了。”芹官接口说道:“反正一屋子住的人,好商量。”

  这一说,连马夫人都笑了。

  但也提醒了她,招招手将秋月唤了过来,轻声说道:“要替本家太太预备见面礼。”

  秋月也很机警,随即提高了声音答道:“本家太太跟两位姨娘的见面礼,早都预备好了。”

  听得这一说,本家太太才能坦然受礼;秋月原揣着几个备赏下人的红包,权且充做见面礼,应付了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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