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断:曹雪芹家的故事_高阳【4册完结】(4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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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倒不至于,不过还是占了便宜。敢情看相命跟请大夫看病那样,也有‘拔号’;不知道夏云跟那小伙子说了两句什么,只听那小伙子一迭连声地说:‘行,行!你们俩先请。’随后姊儿俩就进了另一间屋子,跟云龙子讨教去了。”

  “何大叔,你没有进去?”秋月问说。

  “没有!”何谨答说:“我倒是打算进去也听听;后来一想,姑娘家也许有什么不愿让我这个糟老头子知道的心事。还是识相为妙,没有跟了去。”

  “后来呢?”秋月又问:“给绣春算的命怎么说?”

  “我不知道;也不便问。只看绣春的脸色也不大好。到家,绣春仍旧换回了她自己的衣服——。”

  “这么说,真是姑子命?”锦儿插了一句嘴:“我不相信能把绣春的命,算得这么准!”

  “绣春根本就没有算她自己的命!”

  “那么是替谁算呢?”

  “是替她嫂子。”

  这句谎言是何谨早就预备好的,答得极快,毫无破绽;但秋月却觉得大成疑问。到得震二奶奶后来拆了芹官的信看,说绣春如何情报故主,关切之情,溢于词色;她便判断,绣春是替震二奶奶去算了命。

  私下跟锦儿一谈,亦以为然;而忧虑随之而起,“老何不是说绣春出来,脸色不好看吗?”她说:“一定是震二奶奶的流年不利。”

  “一定的!如果吉利,老何当然会像论四老爷的八字那样,大谈特谈。”秋月又说“咱们俩私下找老何来问问看。”

  这一问,却好是何谨的一个现成机会,倒省了事,“我正想跟两位姑娘谈。”何谨说道:“太太就是为此不放心;才让我回家来看一看。据说震二奶奶今年大凶;叫什么‘伤官见官,其祸百端。’看太太的意思是,”他放低了声音说:“怕震二奶奶找什么麻烦,闹得不可开交;这一层,锦儿姑娘得多留点儿心。”

  秋月与锦儿对看了一眼,都不作声;但已取得默契,等何谨走了,私下商量。因此,秋月又问:“太太还有什么交代?”

  “有消息尽快通知。”

  “那当然。”

  “大概也快了!”锦儿接口:“都说元宵前后,就得动手;震二爷打听动静去了,包不定明天、后天,就有变化。”

  彼此沉默了一会,秋月突然问道:“何大叔,说震二奶奶今年大凶;照你看是怎么个凶法?若说有性命之忧,这命可又怎么丢的呢?”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谁知道呢?”何谨答说:“太太的意思,不过要我提醒各位姑娘,多留点儿神。”

  “这就是了!我们随时会留心。”锦儿深深点头。

  说到这里,何谨的任务已了,无须逗留。等他一走,秋月便问:“你看你们二爷会有什么花样闹出来?”

  “不会!”锦儿答说:“这一阵子相敬如宾,是从来没有的事;两个人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

  “这就不是好兆头!”秋月忧心忡忡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若是失了常度,往往有不测之祸。”

  “照你这么说,莫非震二爷也有祸事?”锦儿软弱地扶着椅背说:“这日子,真是叫人揪心!”

  “你别着急!我也是随便说说。”秋月急忙设词安慰:“我在想,四老爷是一家之主;他没事,一家自然没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咱们别为了没影儿的事,空费心思,还自寻烦恼。”

  这是强作豁达之语,锦儿叹口气说:“也只好这么想吧!”

  ※※※

  曹震一早就为两江总督衙门派差官请了去,到晚方回,气色极坏。

  “怎么回事?累了不是?”震二奶奶迎着他说:“饿不饿;先炸几个春卷吃?”

  “不饿!气都气饱了。”曹震愤愤地说:“黄二侉子平日一口一个‘曹二哥’;今儿竟摆出公事公办的脸嘴,我真恨不得训他一顿,叫他把该我的赌帐还了再开他的鸟嘴。”

  “你们听,二爷气得撒村了!”震二奶奶向丫头们笑着说了这一句;复又问丈夫:“黄二侉子怎么公事公办;他是候补知府,莫非派了什么差使?”

  “是啊!咱们家的这件事,派了他当‘委员’。今儿就是他跟我蘑菇了一天。”

  听到这一说,锦儿便将丫头们都遣开;然后说道:“我把饭开到这里来,一面吃,一面谈吧?”

  “也好!”震二奶奶又说:“还有一坛陈年的花雕,开了来喝!只怕不喝白不喝。”

  本来曹震夫妇搬至萱荣堂,便是权宜之计,虽非因陋就简,却是一切将就,只占了西面两间套房;在卧室中开饭,后房廊下就是临时设置的小厨房,反倒方便。

  当下将方桌移到中间,火盆挪了过来;到摆设停当,锦儿因为他们夫妇要谈官司,将丫头们都遣开,由她亲自照料。曹震高高上座,一妻一妾,左右相伴,一个就火盆替他烫酒;一个为他剥果挟菜,倒真的是享了齐人之福。

  “黄二侉子是什么意思呢?莫非——,”震二奶奶微微陪笑,“我是瞎猜的话;莫非你跟他在赌桌上有什么过节?”

  “没有的事,”曹震答说,“黄二侉子从京里弄了一封八行来,来头极硬;范制军就对人说:黄二侉子除了吃喝嫖赌,能干什么?好吧,我先派他一个差使,看他干得下来不?就派了他查咱们家的帐。有人就对黄二侉子说:曹二爷是你的赌友,你如果见了他不好意思,你这封八行就算白费心血了!”

  “你是说,范制军是借此难他;黄二侉子这个差使干得不行,他对那封八行就算有了交待了。”震二奶奶接着说:“干好了呢,范制军就不能不用他。是这意思不?”

  “就是这意思。”曹震忽然忍俊不禁,“我还告诉你一个笑话;不过不知道真假,据说;黄二侉子在跟我见面之前,先在花厅外面,遥遥作了个揖;嘴里自言自语:曹二哥,我是没法子;一封八行花了我一万两千银子,只好对不起你老哥了。”

  “真是侉气!”锦儿笑道:“照这样看,他本心其实不坏。”

  “本心不坏,让人教坏了。”曹震又说:“人家教他:打破沙锅问到底。黄二侉子居然也吃了秤锤似地,铁了心了;只顾仰着脸打官腔,气得我恨不得揍他两个大嘴巴!”

  “你别气。你想通了就不会气,只会觉得他可怜。”震二奶奶劝道:“他是不敢看你,只好把头抬了起来。”

  “我也看出来这么一点点意思;可是换了你在那里,也会生气。”

  “生气总不是回事。”锦儿劝:“得想法子对付才好;能不能托人打个招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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