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断:曹雪芹家的故事_高阳【4册完结】(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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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还未到,绣春已快要死了!双眼上吊,嘴张得好大,而气息微弱;冷汗却是一阵阵地出个不止。王二嫂大惊失色,高声喊道:“妹妹,妹妹!”

  声音突然,只见绣春身子打个哆嗦,但眼中却无表情;刘四婆婆赶紧阻拦:“王二嫂,你别惊了她!”

  王二嫂本来还要去推绣春,听得这话,急忙缩回了手,掩在自己嘴上,双眼望着刘四婆婆,眼中充满了惊恐与求援的神色。

  四婆婆见多识广,一伸手先掀被子看了一下,跌跌冲冲地到得堂屋里,一把抓住他孙子说:“小四儿,赶快,再去请朱大夫!你跟他说:病人怕是要虚脱!请朱大夫赶快来。”

  “婆婆,你说病人怎么?”

  “虚脱!”刘四婆婆说得非常清楚,“听清楚了没有?”

  “虚脱?”小四儿学了一遍。

  “对!虚脱。”刘四婆婆说:“快!能跑就跑;可别摔倒了。”

  小四儿撒腿就跑。这时王二嫂也发现了,绣春床上一滩血,胎死腹中之外,又加了血崩险症;面如土色地赶了出来,只问:“怎么办,怎么办?”

  “家里有什么补血的药?”

  “我来想——”王二嫂尽力思索,终于想起,“有当归。”

  “当归也好。”刘四婆婆说:“你必是炖了鸡在那里,我闻见了;赶紧拿鸡汤煮当归。”

  说到这里,总是畏缩在后的石大妈突然踏上两步,仿佛有话要说似地;刘四婆婆与王二嫂便转眼望着她,眼中当然不会有好颜色。

  石大妈忽然畏怯了;刘四婆婆便催她:“你有话快说!”

  “我,我,”石大妈嗫嚅着说:“我去煮鸡汤。”

  既然自告奋勇,亦不必拒绝,“那就先去把火弄旺了!”王二嫂说:“我去找当归。”

  于是三人各奔一处;刘四婆婆回到病榻前坐下,眼看着绣春在咽气,却是束手无策,唯有不断地念佛。

  好不容易听到外面有了人声,是小四儿回来了,“婆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朱大夫说,要赶快喝参汤;要好参!他不来了。”

  “他怎么不来?”

  “他说:有参汤,他不来亦不要紧;没有参汤,他来了也没有用。”

  “这时候那里去找参去?”刘四婆婆叹口气:“要是在她主子家就好了。”

  说着,便往厨房里走;恰逢王二嫂端着当归鸡汤走来,一眼望见小四儿,立即问说:“朱大夫呢?”

  “他不来了!”刘四婆婆说:“说了方子,要参汤;还要好参。”

  “去买!”王二嫂说:“钱有;还是得请小弟跑一趟。”

  “不行!”刘四婆婆说:“这件事小四儿办不了!人家看他孩子,也不敢把人参给他,你还是托街坊吧!”

  一言未毕,只听车走雷声,到门戛然而止。孩子们好事,小四儿先就奔了出去;很快地又奔了回来,大声报道:“张三回来了!另外还有人。”

  王二嫂心头一喜,急急迎了上去;第一个就看到锦儿,脂粉不施,头上包着一块青绢,眼圈红红地,双颊还有泪光,似乎是一路哭了来的。

  “锦姑娘,你倒是来得好快。”

  “绣春怎么了!”锦儿抢着问说。

  “恐怕不行了!你去看!”

  “何大叔,”锦儿转脸向跟她一起来的中年男子说:“你也来。”

  王二嫂这才发现锦儿身后还有人。此人她也认得,名叫何谨,是曹府“有身分”的下人之一;专替“四老爷”管理字画古董。不知道锦儿带了他来干什么?

  于是她也喊一声:“何大叔!”

  何谨却顾不得跟她招呼,紧跟着锦儿往前走;只见她掀开门帘,踏进去定睛一望,随即“哇”地一声哭了。

  也就是这一声;锦儿立刻警觉,会惊了病人,硬生生地将哭声吞了回去,可是眼泪却拦不住,往下流个不住。

  何谨一言不发地上前诊脉。王二嫂这才明白,原来他懂医道!不觉心中一宽;可是何谨似乎是绝望的样子,不过眨了三五下眼的工夫,便将诊脉的手缩回来了。

  “怕要虚脱不是?”刘四婆婆上前问说。

  何谨点点头,向王二嫂招一招手,走到堂屋里,刘四婆婆跟锦儿亦都跟了出来。

  “锦儿跟我说得不够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王二嫂不知怎样才能用三五句话,就将这一夕之间的剧变说清楚?见此光景,刘四婆婆自然自告奋勇。

  “是这样,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在肚子里,想把它打下来。那知一服了药,肚子没有打下来,血流了好多;请大夫来看过,说是变了死胎,而且还像是双胞。”刘四婆婆又说:“朱大夫来的时候人还能说话;没有多久,又流了一滩血,人就变成这个虚脱的样子。”

  “照这么说,不但虚阳外脱,而且上厥下竭,脉已经快没有了。”

  “何大叔,”锦儿是恨不得一张口就能把一句话都说出来的语气:“你无论如何得救一救绣春。”

  “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用独参汤,看能扳得回来不能?”

  听得这话,锦儿眉眼一舒,“参有!”她转脸说道:“那天我不是带了一支老山人参来,是二奶奶给绣春的。”

  “我可不知道;她没有跟我说。”

  “那就快找!”刘四婆婆很热心地说:“我先到厨房,洗药罐子去。”

  于是王二嫂与锦儿便上绣春卧房里去找那支人参;抽斗、橱柜、箱子,都找遍了,就找不到那个装参的锡盒子。

  “奇怪了!她会摆到那里去了呢?”锦儿满心烦躁地将包头的青绢扯掉;披头散发地显得颇为狼狈。

  就这时候,孙三满头大汗地赶了回来,手里抓着一包药,进门便喊:“夺命丸来了!夺命丸来了!”

  这一下提醒了王二嫂,奔出来说:“孙三哥,还得劳你驾;要买一支好参。”她又问何谨:“带二十两银子去,够了吧?”

  “够了!”

  “不必这么办!”孙三说道:“我让种德堂的伙计,拣好的送来,你们自己讲价好了。”说完,孙三掉头就走。

  “这个什么丸!”锦儿问道:“还能用不能?”

  “不能用了。”

  “那就只有等人参来救命了?”锦儿伤心地问。

  “只怕,”何谨紧皱着眉说:“不知来得及,来不及?只怕阳气要竭了。”

  “那支参会到那里去呢?”

  锦儿的声音比哭都难听!听见的人,都像胸头压着一块铅,气闷得无法忍受。

  忽然,王二嫂大声问说:“石大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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