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8_寒川子【第8部完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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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听够了,许是身体撑不住了,齐威王重重咳嗽一声,又嫌力度不够,用指节敲动几案。

  众臣静寂。

  “上大夫,”齐威王没再看朝臣,目光直视田婴,“赛马会筹备得如何?”

  “启奏我王,筹备已毕,只待丽日。”田婴出列,朗声奏道。

  “去,”齐威王转向身侧内宰,“看看外面是否丽日?”

  内宰快步出去,到殿门口仰头看天,碎步趋入,奏道:“丽日当空,我王吉祥!”

  “呵呵呵呵,”威王大笑几声,“爱卿等丽日,丽日这就来了,真正是天遂人愿哪!”目光炯炯地扫向众臣,“战马歇过秋冬,膘肥体壮,该当拉出来遛遛;诸位憋屈一冬,也当走出户外,活络几下筋骨。近日天气晴好,春播已毕,正是遛马良时,寡人意决,赛马盛会三日后举办,具体程式,由上大夫宣诏。”

  田婴出列宣诏,诏书大意是,大赛仍如往年一样,自愿报名,齐国臣子凡拥有马匹者,皆有资质参赛,仍分五大赛区,赛场分设于五都,分别是中都临淄、东都即墨、西都平陆、南都莒城、北都高唐,每都赛出第一名,各都第一名集中于临淄,参加最后决赛,决赛获胜者,方能取得与王马对决资质,报名参赛者须出驷马之车三乘,按上中下三个等级比试,二胜一负,赢家通吃,参赛车马,凡入赛场者赏金一十,凡入分都决赛者赏金三十,凡入国都决赛者赏金一百,获得挑战王马资质者,赏金三百,战胜王马者,赏金五百。

  田婴宣完诏书,复归其位。

  朝会诸臣无不傻了,因为这个奖赏,比去年整整高出一倍,尤其是凡参赛者尽皆有奖,也即无论何人,只要把三乘战车驱进赛场,就可获得王室十金。

  见众臣皆在发呆,齐威王微微一笑,扬手道:“诏令既颁,这就散朝,诸位爱卿各回各府,各将本事用在自己的马厩里。三日之后,孰是孰非,孰高孰低,孰赢孰输,赛马场上自见分晓。另补充一句,寡人旨意改了,战胜王马者,赏金一千。”

  众臣再次惊愕。

  “臣谢王恩!”邹忌最先反应过来,跪地叩道。

  众臣也都回过神了,相继跪地。

  齐威王缓缓起身,在两位童女搀扶下一步一步地走向偏门。

  威王宣布散朝且出门老远,朝堂依旧秩序井然,众人仍跪在原地,似乎朝会仍没结束,还有下文。

  率先起来的是太子,从王之后,出偏门走了。

  跟后起身的是田忌,大袖一摆,冲邹忌拱手:“相国大人,孰是孰非,孰高孰低,孰赢孰输,赛马场上见个分晓!”扭身径去,边走边拖长腔唱白,“咱这遛马去也!”

  田忌刻意引用威王的话,显然是在揶揄邹忌,因前面邹忌刚刚引过威王的话堵塞田忌。

  赛马会是近三年才闹腾起来的,起因于田忌之奏。朝廷诸臣中,善马者莫过于田忌,接连三年,皆是田府之马取得挑战王马资质。至于相府之马,前两年未能杀入决赛,去年虽入决赛,上驷却直落田府三个马身,这且不说,邹府的下等马更在最后一处弯道因拐得过急而车翻马仰,引得赛场大哗,成为赛事笑柄。

  面对田忌挑战,面对朝臣纷纷投来的目光,邹忌纵使涵养再深,脸上也是火辣竦的。听着田忌的靴子一下接一下地踏下殿前台阶,渐行渐远,看到其他朝臣也都纷纷离位,邹忌方才站起,轻拍几下衣襟,朝一直候在身边的上大夫田婴勉强笑笑,微微努嘴,二人一前一后步出朝堂,各乘车马,不一会儿,驰至相府。

  威王不期而至,先引出三晋话题,臣子正畅论间,又突然拐向赛马,且诏书已备,显然是有预谋,且这预谋田婴当是知情。在相府客堂,邹忌直入主题:“前面三届赛马盛会皆在谷雨之后举办,今年王上定于三日之后,提前旬日,上大夫具体负责马会,其中或有曲直,邹忌不才,特此请教!”

  “回禀相国,”田婴拱手应道,“今年马会因何提前,下官也是不知。昨晚人定,王上突然召请下官,议起赛马诸事,问三日之后能否举办。下官回说,春暖花开,各地赛马早就跃跃欲试,三日之后,当可举办。王上没再问话,让下官回府。今日上朝,有人拦住下官,交给下官诏书,让下官候于廷外,不想竟是王驾临朝了。”

  显然,眼下已经不是赛马之事了。邹忌长吸一口气,微微闭目,陷入沉思。

  蓦然,邹忌轻轻“哦”了一声,眉头一挑,眼皮启睁,若有所悟地看向田婴。

  “相国?”田婴也看过来。

  邹忌又想一时,似是笃定了,朝王宫方向连连拱手,语气中不无钦服:“我王圣明啊!”

  田婴倾身,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邹忌,欲听解说。

  “呵呵呵,”邹忌笑了几声,“眼下看来,今年赛事不同往年,上大夫既奉王旨主司赛马会,当全力以赴,将赛事办得越隆重越好。”

  “这……”田婴仍旧一脸迷茫,“下官愚痴,敢问相国,今年赛事何以不同往年?”

  “因为邯郸战事。”

  “邯郸战事?”田婴愈发不解了。

  “上大夫请看,”邹忌侃侃言道,“如果不出在下所料,三国伐赵,秦当为主谋,张仪辞秦相赴魏,驱走惠施,目的只有一个,结魏伐赵,破纵亲之盟,以解秦围。赵为纵亲发起国,苏秦为纵论倡导人,赵都被围,赵幼主必责苏秦,苏秦必向纵亲国求救,而苏秦首选亦必是齐国。我王想是料定苏秦已在赴齐途中,这才急旨,将赛马会提前旬日。”

  “相国是说,”田婴若有所悟,“我王不想出兵救齐,欲借赛马盛会搪塞苏秦?”

  “正是。”邹忌应道,“上大夫请看,魏攻赵,赵必以死相抗。魏、赵相攻,必两败俱伤。魏得秦助,又结中山,其势正盛,我若于此时救赵,就是与盛势作对,与暴秦翻脸,我与暴秦远隔万千山水,犯不上为赵构怨于秦,是以我王……呵呵呵……”以指节轻轻击案,心情大好。

  “呵呵呵,”田婴这也笑出几声,“相国放心,赛马之事,下官必竭诚尽力,让齐国角角落落全动起来。”起身拱手,“下官这就张罗去!”

  “上大夫留步!”邹忌伸手拦道,“邹忌还想问个琐事,听说去年赛马,各城邑皆有不少人押注,可是真的?”

  田婴心里咯噔一沉,复坐下来。

  赛马会押注等于是变相赌博,堪称各府吏员合法敛财的绝好机会。因而,自第一届赛事起,就有精明人引诱押注,发下横财。接后两届,各级吏员纷纷参与赌庄,押注成风,尽皆赚个盆满。主司赛事的上大夫府,明里暗里,自也得到好处不少。这是一块远比封邑捞钱快的肥田,邹忌此时过问,用意不言自明。

  “确有此事。”田婴不敢隐瞒,就将各地赌庄及押注、抽成等一应细节,一一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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