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春秋_高阳【完结】(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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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缪斌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大吹起牛;他说他跟”何 敬之”是如何如何深的关系;由于他当过北伐东路军司令部 政治部主任,日本人相信了。

  他说他跟”顾墨三”如何如何深的关系;由于他当过顾 祝同的民政厅长,而且有将当年同僚——江苏省保安处长李 明扬拉到汪政府这面来的实绩,日本人更相信了。

  他说他跟”吴稚老”如何如何深的关系;由于他是吴稚 晖的小同乡,且当年确蒙赏识,所以日本人也相信了。

  今井武夫所以找到他的原故,主要的也是看中了他跟吴 稚晖的关系。因为大家都知道吴稚晖”以布衣而为国之大 老”,素来受蒋委员长的尊敬。日本人感觉到重庆求和最大的 困难,就是无法经过一重关系,便能”通天”。而缪斌却说, 只要他跟”稚老”说明了,”稚老”随时可以去见委员长;而 且也不必像别人那样,跟委员长说话,先要考虑考虑,什么 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稚老向来口没遮拦;公开演讲能用 ‘X宽债紧’这样的譬喻,是大家知道的。所说的话如果过于 率直,委员长一定也能谅解的。

  这番说法,使得今井武夫大为动心;反映到日本内阁,受 小矶委任,专门掌管此项工作的,出身《朝日新闻》的国务 大臣兼情报局总裁绪方竹虎,同样地,大感兴奋,决定请缪 斌正式向重庆接触。

  但缪斌却提出了一个条件,他必须先能觐见裕仁天皇;亲 身听到裕仁天皇愿意谈和的话,才能取信于重庆;同时非如 此不足以使蒋委员长对日本的意向作郑重的考虑。

  日本人向来有一种尊重对方——哪怕是敌人的身分的习 惯。他们以前认为以近卫公爵作蒋委员长的对手,身分相似; 现在中国已跃为四强之一,蒋委员长与罗斯福、邱吉尔、斯 大林是同一等级的国际领袖;则理应由天皇致意,才合道理。 所以原则上接纳了缪斌的要求。

  就在今井武夫返东京与上海之间,联络此事之际,林柏 生到了名古屋,由于汪精卫的坚持,林柏生对整个局势的发 展,都告诉了他,对于日本战败的战况,他是有保留的,因 为怕太刺激汪精卫,而且也怕日本人知道了,指他危言耸听, 不过东京通过缪斌的关系,直接向重庆求和这一点,林柏生 是不敢也不能瞒他的。

  然而就是这一点,已使得汪精卫大为伤心。当初是近卫 发表声明,不以国民政府,实际是不以蒋委员长为交涉对象, 他才出来的。结果是日政府仍旧要以国民政府,也就是蒋委 员长为交涉对象。而且为了表示诚意,竟允许只有厅长资格, 而且因贪污撤职,声名狼藉的缪斌所提出的要求,由裕仁天 皇接见。这使得他有被日本军阀出卖了的感觉;心情恶劣,病 势立即大增。并且有严重贫血的现像。由他的两个儿子及血 型相同的侍从,各输血500CC,却仍无补于已入膏肓的痼疾。

  4其言也哀

  陈公博为中央接收铺路。

  到了10月里,汪精卫自知为日无多,决定留下一篇最后 的文章;但已无法书写,只能口述,由陈璧君纪录。

  就在这时候,小矶国昭突然来探病,事实上是来”送 终”。汪精卫觉得这个机会必须把握;他要把他最大的一个心 愿,向这个已在求和的日本首相作最后的”奋斗”。   ”首相先生,”他说:”关于中国东北及内蒙的地位问题, 日本必须重新考虑。如果在这个问题上,不能满足中国人的 愿望,中日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你们现在所作的 努力,完全是白费气力。”

  小矶听了这话,闭上眼作了有两三分钟的考虑,然后睁 开眼来,以郑重的语气答说:”我可以负责奉告主席阁下,这 个问题,并非不能解决;中国东北及内蒙的地位,应该有变 更的余地。但是变到什么样子,完全视乎在谈判时,对于解 决中日共同利害问题的谈判而定。此刻,我无法作任何预测。”

  小矶等于来替汪精卫打了一剂强心针。从”满洲国”成 立以来,日本的军部也好,内阁也好,在这个问题上,从没 有让过步,即使是9月17日的”御前会议”,对于对华谈和 的条件,仍然坚持”满洲国”的”现状不得变更”。可是终于 有”改变的余地”了!纵或小矶的话中暗示”改变的余地”极 其有限,或者需要中国在另一方面作极大的牺牲,以为交换; 但毕竟是一项原则的打破,有了一个起点,就能站住脚,逐 步推进,不难达到恢复原状的终极目标。

  因此,汪精卫便有了一段比较能自我鼓舞的《最后之心 情》。他在题记中说:

  兆铭来日疗医,已逾八月,连日发热甚剧,六二之龄,或

  有不测。念铭一生随 国父奔走革命,不遑宁处;晚年

  目睹巨变,自谓操危虑深。今国事演变不可知;东西局

  势亦难逆睹,口授此文,并由冰如誉正,交专人妥为保

  存,于国事适当时间,或兆铭没后二十年发表。

  所谓”适当时间”是何时,汪精卫自己都说不上来。但 《最后之心情》显然已与离开重庆时所抱的失败主义大不相 同;一开头就说:”兆铭于民国二十七年离渝,迄今六载。当 时国际情形,今已大变;我由孤立无援而与英美结为同一阵 线,中国前途,忽有一线曙光,此兆铭数年来所切望而虑其 不能实现者。”   ”回忆民国二十七年时,欧战局势,一蹶千里,远东成日 本独霸之局,各国袖手,以陈旧飞机助我者唯一苏俄。推求 其故,无非欲我苦撑糜烂到底,以解东方日本之威胁,隐以 弱我国本。为苏俄计,实计之得!为中国计,讵能供人牺牲 至此,而不自图保存保全之道?舍忍痛言和莫若!”

  不但心情改变,立场亦已不同,隐隐然赞成与英美同盟 而抗战了。接下来正好谈到发起和平运动的原始动机。

  开头一段话是表明他的反共立场。不但他也承认,”脱渝 主和”是”与虎谋皮”,目的是”为沦陷区中人民获得若干生 存条件之保障。”又说。”即将来战事敉起,兆铭等负责将陷 区交还政府,亦当胜于日本直接卵翼之组织或维持会之伦。”

  这是指”维新政府”、”临时政府”而言,在后面还有一 段解说;蒋委员长”守土有责,无高唱议和之理;其他利用 抗战之局而坐大观成败者,亦必于蒋言和之后,造为谣诼,以 促使国府解组混乱,国将不国,非兆铭脱离渝方,不能无碍 于渝局;非深入陷区,无以保存起因战争失陷之大部土地;既 入陷区,则必外与日人交涉,而内与旧军阀政客,及敌人卵 翼下之各政权交涉。

  即国府过去所打倒者如吴佩孚,所斥如安福余孽梁鸿志、 王揖唐辈,以及日人特殊之鹰犬、东北亡国十余年之叛将,铭 亦必尽量假以词色,以期对日交涉之无梗。”

  这又是反共的进一步引申,如果蒋委员长一有言和的表 示,延安的共产党,立即就会展开猛烈地攻击,”非兆铭脱离 渝方,不能无碍于渝局”,虽是表功之语,多少也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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