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11)

阅读记录

  戒指是赤金的,没有一两也有八钱,其大无比,其俗也无比;但实际 上是一枚图章,凭戒面上“胡雪岩印”四个朱文篆字,调集十万八万银子,

  叱嗟立办。不过以古应春实力,也还用不到此。

  “不必!”你这个戒指片刻不离身,还是你自己带着。”“不然!”胡雪岩 说,“我另外还有用意。这一次回杭州,好便好;如果将来再不能见面,一

  切托你料理。人欠欠人,等我明天开出一张单子来交给你。”

  托到后事,无不惨然;古应春也越发不肯收下他那枚戒指图章,拉过 他的手来,硬要替他戴上,正在拉拉扯扯的时候,七姑奶奶回来了;少不得

  询问究竟。大家都知道她重感情,说破了一定会惹她伤感,所以彼此使了个 眼色,随意扯句话掩饰了过去。

  “菜定好了,八两银子一桌的海菜席;包他们四十桌。”七姑奶奶说,“那

  里老板说是亏本生意,不过要借这桩生意创招牌。人家既然看得这么重,人 少了,场面不够热闹,面子上不好看,五哥,我倒有点担心。”

  “担什么心?叫人来场面、吃酒席,还怕没有人?回头我会关照李得隆。”

  “那末郁老大那里呢?”

  “这你更可以放心。小爷叔想的这个办法,在郁老大求之不得,来的人 一定多。”尤五又说,“你再要不放心,我叫李得隆放个风出去,说我们包了

  泰和馆,大请沙船帮,不来就是看不起我们。”

  “那好。我叫人去通知,再预备十桌在那里。”七姑奶奶一面说,一面就 走了出去。

  “七姐真有趣。”胡雪岩笑道:“好热闹,一定是福气人。”“闲话少说。 我还有一桩事,应春,你看如何?”尤五说道:“小爷叔要人帮忙;我说实

  话,你我去都没啥用处。我派李得隆,你派萧家骥,跟了小爷叔一路到杭州。”

  “嗯1”古应春略有迟疑的神情。

  “不必,不必。”胡雪岩最知趣,赶紧辞谢。 古应春实在很为难。因为萧家骥跟他的关系,与漕帮的情形不同;漕

  帮开香堂收徒弟,师父之命,其重如山,而且出生入死,不当回事。萧家骥 到底只是学洋文,学做生意的徒弟,到这种性命出入的事,不便勉强,要问 问他本人。

  但是胡雪岩这方面的交情,实在太厚;能有一分力,一定要尽一分力, 决说不出推辞的话来。同时看出胡雪岩口称“不必”;脸上却有失望的表情,

  越觉得过意不过去了。想一想只有老实说:“小爷叔,如果我有个亲兄弟, 我都一定叫他跟了你去。家骥名为徒弟,到底姓萧;我来问问他看。”说到

  这里,发觉话又不妥,如果萧家骥胆怯不肯去;岂不又显得自己的徒弟“不 够料”,因而只好再加一句掩饰的话:“他老太太病在床上,如果病势不碍;

  我想他一定会去的。”

  话刚完,门外有人接口,是萧家骥的声音;他正好走了来听见,自告 奋勇:“我去!我一定去!”

  这一下解消了古应春的难题;也觉得脸上很有光彩,但胡雪岩却不能 不辞谢——他也知道萧家骥母亲病在床上的话,是古应春为了体恤徒弟,有

  意留下的一个退步。只是“光棍好做,过门难逃”;而且这个“过门”,古应 春不便来打,要自己开口。

  “家骥,我晓得你义气,不过为人忠孝当先,令堂老太太身体不舒服, 你该留下来侍奉。”

  “不碍,不碍!”萧家骥也很机警,很快地答说:“我娘胃气痛是老毛病; 两三天就好了。”

  “那就这样吧!”古应春站起身来:“既然你要跟了去,一切事情要接得 上头才好;你跟我一起去看‘大记’杨老板。”杨坊开的一家专销洋庄的号

  子,就叫“大记”;师徒二人到了那里,杨坊正在大宴客商,相邀入座应酬 一番,亦无不可;但古应春为了表示事态紧急,坚辞婉拒;同时表示有个不

  情之请:需要当然就单独交谈。

  “好!”杨坊慨然许诺,“请到这面来。” 就在客厅一角,促膝并坐;古应春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杨坊吸了口

  气,样子显得颇为棘手似地。

  “杨兄,恕我再说句不该说的话,浙东浙西,休戚相关;看在贵省同乡

  的面上,无论如何要请你想办法。”“我自然要想办法,自然要想办法。”杨 坊一叠连声地说:“为难的是,最近华尔跟吴道台闹意气。洋人的脾气很倔,

  说好什么都好;犯了他的性子,不容易说得进话去。现在只有这样:我先派 人去约他,今天晚上见个面。等我敷衍完了客人,我们一起去;便菜便酒,

  你何妨就在这里坐了。

  说到这话,古应春自然不便再推辞;入席酬酢,同时在肚子里盘算, 如何说动华尔?

  “师父,我想我先回去一趟,等下再来。”萧家骥忽然说道:“我要好好 去问一问胡先生。”

  “问什么?

  “洋人做事情仔细,又是打仗;路上的情形,一定要问得清清楚楚。不 然决不肯答应。”

  “一点不错。”杨坊大为赞许,“这位小阿弟实在有见识。那你就快去吧! 两个钟头谈得完谈不完?”

  “够了。”

  “好。我就约华尔九点钟碰头;八点半钟请你无论如何赶了来。” 萧家骥不到顶定的时间,就已去而复回;除了将他想到该问的情形都

  问明白以外,还带来胡雪岩一句话。

  “师父!胡先生叫我跟师父说:请将不如激将!” 这真有点“军师”的味道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付下来这样一个

  “锦囊”。古应春在颠簸的马车上,反复体味着“请将不如激将”这六个字。 华尔扎营在沪西静安寺附近;杨坊是来惯的,营门口的卫兵拿马灯一

  照,挥挥手放行,马车一直驶到华尔的“签押房”。 介绍过后,四个人围坐在一张小圆台上;杨坊开个头,说古应春是浙

  江官场的代表之一,有事相恳。接着便由古应春发言,首先补充杨坊的话, 表明自己的身分,说浙江官场的正式代表是胡雪岩;一个受有清朝官职的很

  成功的商人,而他是胡雪岩所委派的代表。

  说到这里,华尔提出第一个疑问:“胡先生为什么要委派代表?”

  “他受伤了,伤势很重;为了希望在三到五天以内赶回去,他需要遵守 医生的嘱咐,绝不能行动。”古应春说:“他就住在我家养伤。”

  “喔!”华尔是谅解的神态:“请你说下去。”于是古应春道及本意,提出 希望以外,还有一番恭维;说华尔一定会站在人道的立场,助成这场义举,

52书库推荐浏览: 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