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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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过一过官瘾——正印官的气派,跟候补道毕竟是不同的。

  哪知跟宝均金见了面,他一句话就是:“你告病吧!”“为什么?”

  “喏,你自己看去。” 很吃力地看完了张佩纶参劾的奏折,宝森倒抽一口冷气,这时才明白,

  丁宝桢别有用心,复奏也必是一番敷衍的空话,未见得有用。

  “现在言路上嚣张得很,你碰了钉子,我也帮不上你的忙。别求荣反辱 吧,你先告病;过些日子,我再替你想办法。”日子过了两年了,宝森静极

  思动,常常跟宝均金争吵,弟兄已有反目的模样。宝均金经常望影而避,头 痛不已。“弟兄感情到了这样子,只有一个办法,把他们隔开。”胡雪岩说,

  “见不着面,就吵不起来了;旁人劝解,话也比较听得进去。”

  “胡大先生,你的话是不错,不过,请问怎么个隔法?”“那还不容易。 把那位宝二爷请到哪里去住上几个月,意气慢慢化解了,弟兄到底是弟兄,

  终究会和好如初的。”“这倒也是个办法,可惜没有人请他。”

  “我请!”胡雪岩脱口而答,“如果宝二爷愿意,我把他请到上海、杭州 去逛个一年半载,一切开销都是我的。”徐用仪心想,这一来玉均金得以耳

  根清净,一定会领胡雪岩的情,当下表示赞成古应春亦认为这是个别开生面 的应酬宝均金办法,大可行得。

  至于胡雪岩与宝森素昧平生,看似无由一通款曲,其实容易得很,有 跟胡雪岩交情深厚的文煜在,便是现成的一条路子。

  这天文煜宴客。本来他宦囊甚丰,起居豪奢,住处又有花木园林之胜, 每逢开宴,必是丝竹杂陈;此时因逢国丧,八音遏密,同时也不便大规模宴

  客,以防言官纠弹,只约了少数知好,清谈小酌而已。

  主客是胡雪岩,其次便是宝森。主人引见以后,宝森颇道仰慕;胡雪 岩更是刻意周旋,所以一见如故,谈得颇为投机。席间谈起上海“夷场”上

  的情形,胡雪岩与古应春大肆渲染,说得宝森向往不已。

  看看是时候了,古应春便即问说:“森二爷有几年没有到上海了?”

  “说起来寒碜。”宝森不好意思地:“我还没有去过呢!”“那可真是想不 到。”古应春看着胡雪岩说:“吃花酒如果有森二爷这么有趣的人在,可就更 热闹了。”

  宝森是所谓“旗下大爷”,吃喝玩乐,无一不精;这两年在京,全靠寄 情声色,才能排遣失意,自从慈安太后暴崩,歌声舞榭,弦索不闻,正感到

  寂寞无聊时,听得古应春的话,自然动心。

  “如今是国丧,也能上堂子——”宝森突然缩住口,倒象说错了话似的。 原来上海人所说的“堂子”,北方称为“窑子”。旗人口中的“堂子”,

  是皇室祭祖的所在;拿来作为窑子的别称,未免亵渎,因而觉得碍口。

  “如今国丧,也能吃花酒?”他换了个说法。

  “怎么不能?”古应春答说:“一则是天高皇帝远;再则夷场是‘化外’, 不管是上海道,还是松江府,都管不到;甚至于两江总督、江苏巡抚莫奈何。”

  “真的?”宝森有些不信。

  “我只谈一件事好了。”古应春问道:“听说森二爷票戏是大行家,有出

  ‘张汶祥刺马’看过没有?”

  “听说过,可没有看过。”

  “那就是上海人独有的眼福、耳福,这出戏只有在上海能唱,别处是禁 的。”

  禁演的原因是,这出戏全非事实。两江总督马新贻已经惨死在张汶祥 的白刃之下,而竟说他夺人之妻,有取死之道,死而被诬,冤及泉台,知道

  真相而稍有血性的人,无不义愤填膺。江南大吏曾谋设法禁演,但因势力不 能及于夷场,徙呼负负。

  这一实例,说明了在京八音遏密,何以在上海可以不守国丧的规矩。 宝森真是想去好好逛一逛,但有些说不出口。看出他的心情的胡雪岩,便即

  说道:“其实不说那些花花草草的花样,森二爷也该到上海去见识见识。如 今大家都讲洋务,不到上海不知道洋务该怎么讲法?宝中堂是身分、地位把

  他绊住了,没有机会到上海,森二爷不妨代替宝中堂去看一看。”

  这为他拈出了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宝森大为兴奋,“我也不为他,为 我自己。”他说:“长点见识总是好的。将来到了上海,还要请胡大哥带一带 我。”

  “言重了。”胡雪岩问道:“森二爷预备什么时候去?”“这还不能定。我 得先跟本旗请假。”

  在京的旗人,不能随便出京,这个规矩在雍、乾年间,极其严格,以 后慢慢地也放宽了。不过宝森因为他老兄一再告诫,诸事谨慎,所以不敢造 次。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文煜开口了:“老二,我准你的假。”原来文煜就 是他正白旗的都统。

  “啊,啊,对了。”宝森“拍”地一下,在自己额上打了一下,’看我这 个脑筋!竟忘了本旗的长官,就在眼前。”

  “文大人,”胡雪岩问道:“准他多少日子的假?”“那要问他自己。”

  “我想,”宝森答说:“一个月也差不多了。”“不够,不够。一个月连走 马看花都谈不到,起码要三个月。”

  “三个月就三个月。”文煜向宝森说道:“这得找个理由,你就写个呈文, 说赴沪就医好了。”

  宝森还在踌躇,胡雪岩抢着说道:“好了!文大人准假三个月;森二爷, 这三个月归我管,你一切不必费心。我大概还有五六天耽搁,请你料理料理,

  我们一起走。”邂逅初逢,即使一见如故,这样被邀到纸醉金迷之地,流连 三月之久而不费分文,真也可说是难得的奇遇。因为如此,反而令人有难以

  接受之感;宝森只是搓着手,矜持地微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老二,”文煜知道他的心情,忍不住开口:“你久在四川,对雪岩不熟; 雪岩豪爽出了名的,只要投缘,象这么请你到南边玩上几个月,算不了什么。

  我看你在京里也无聊得很,不如到上海去散散心。交朋友的日子很长,你也 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我可真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宝森乘机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先跟 胡大哥道谢。”

  “说这话就见外了。”胡雪岩转脸对古应春,“叫惟贤明天派人到森二爷 公馆去招呼;行李不必多带,缺什么在上海预备也很方便。”

  第二天午后,汪惟贤亲自去拜访宝森,执礼甚恭,自不待言;略事寒 暄,谈入正题,首先问说:“森二老爷预备带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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