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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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古应春正在漱洗时,七姑奶奶醒了,掀开珠罗纱的帐子, 控头说道:“不要紧了!我有法子了。”没头没脑一问话,说得古应春愣在那

  里,好一会才省悟,“你是说罗四姐?”他问。

  “对。”七姑奶奶起床,倦眼惺忪,但脸上别有一种兴奋的神情,“他们 的喜事在上海办,照两头大的办法,一样可以坐花轿、着红裙。”她问:“你 看呢?”

  “小爷叔在杭州有大太太的,无人不知,人家问起来怎么说?”

  “兼祧!”七姑奶奶脱口回答:“哪个去查他们的家谱?”“这话倒也是。 不知道小爷叔肯不肯?”

  “肯不肯是他自己的事,我们做媒人的,是有交代了。”七姑奶奶又说:

  “我想他也不会不肯的。” 古应春考虑了一会,同意了她的办法,只问:“回到杭州呢?”

  “照回门的办法,先到祖宗堂磕头,再见老太太磕头。”“这不是啥回门 办法,是‘庙见’,这就抬举罗四姐的身分了。”古应春深深点头:“可以!”

  “你说可以就定规了。下半天,你问问乌先生,看他怎么说。”

  “能这样,乌先生还有什么话说?至于你说,‘定规’,这话是错了,要

  小爷叔答应了才能定规。”

  “你这么说,那就快写信去问。” 古应春觉得不必如此匆促。不过,这一点他觉得也不必跟爱妻去争;

  反正是不是写了信,她也不会知道,所以答应着说:“我会写。” 乌先生上午去看了罗四姐;下午由古应春陪着他,坐了马车支观光,

  一圈兜下来,乌先生自己提出要求,想到古家来吃晚饭,为的是谈罗四姐的 亲事。

  “我跟她谈过了,她说她的意思,七姑奶奶都晓得。不过,既然我是媒 人,她说有些话,要我跟七姑奶奶来商量。”“是的。乌先生你说。”

  “第一件,将来两家是不是当亲戚来往,现在暂且可以不管。不过,她 的女儿,要胡太太认做干女儿;将来要到胡家来的,下人要叫她‘干小姐’。”

  “胡太太的儿女,还要叫她妹妹。”七姑奶奶补充着,极有把握地说:“这 件事包在我身上。”

  “第二件比较麻烦,她说七姑奶奶答应籽她的,要我请问七姑奶奶,不 晓得是啥办法?”

  “办法是想到一个,不过,还不敢作主。这个办法,一定要胡大先生点 了头才能算数。”

  “是的,做媒本来要双方自己原意,象七姑奶奶这样爽快有担当,肯代 胡大先生作主,真是难得。”乌先生可说:“不过,先谈谈也不要紧。”

  这件事很有关紧,七姑奶奶心想,倘或自己说错了一句话,要收回或 更改就不漂亮了。

  不如让她丈夫去谈,自己在一旁察言观色,适时加以纠正或者补充, 比较妥当。

  于是古应春便在她授意之下,讲他们夫妇这天清早商量好的办法。讲 得一点不错,七姑奶奶认为无须作何修正。倒是乌先生的态度,让她奇怪;

  只见他一面听、一面事锁紧眉头——她不知道这是乌先生中用心思索一件事 时惯有的样子,只当他对这样的办法还不满意,心里不免大起反感。于是古

  应春讲完了,她冷冷地问:“乌先生觉得这个办法,还不啥欠缺的地方?”

  “不是欠缺,我看很不妥当。” 这就连古应春都诧异了,乌先生,请你说个道理看。”他问“何以不妥

  当。”

  “胡大先生现在是天下闻名的人,佩服他、赞成人的很多;妨忌他、要 他好看的人也不少。万一京里的御史老爷参上一本,不得了。”

  “参上一本?:参胡大先生?”

  “这我就不懂。”开姑奶奶接着也说,“犯了啥错?御史要参他。”

  “七姑奶奶,请你耐心,听我说——” 原来乌先生的先世是州府钱塘县的弄房书办,已历四代,现在由乌先

  生的长史承袭:“大清律便“是他的家学,对“户婚律”当然亦很熟悉,所

  以能为古应春夫妇作一番很详细的解释。 他说,以“兼祧”为娶“两头大”的借口,是习俗如此,而律无明文;

  不过既然习俗相沿,官府亦承认的,只是兼祧亦有一定的规矩,如俗语所说 的“两房合一子”,方准兼祧,这在胡雪岩的情形,显然不合。

  “你们两位请想,既称‘胡大先生’就是‘胡二先生’;好比合服李家, 有‘李大先生’李瀚章,就一定有‘李二先生’李鸿章。胡大先生既然有兄

  弟,就可以承继给他无子的叔伯,何用他来兼祧?”

  “这话说得有道理,‘胡大先生’这信称呼,就摆明了他是有兄弟的。” 古应春对他妻子说:“兼祧这两个字,无论如何用不上。”

  “用不上就不能娶两房正室。一定要这么办,且不说大清律上怎么样, 论官常先就有亏了,这叫做‘宠妾减妻’,御史老爷一本参上去,事实俱在,

  逃都逃不了的。”一听这话,七姑奶奶吓出一身冷汗,“真是亏得乌先生指 点,”她说,“差点做错了事情,害我们小爷叔栽个筋斗。”“筋斗倒也栽不大,

  不过面子难看。”乌先生又说:“讲老实话,胡大先生还在其次,我先要替罗 四姐想一想;倘或因为她想坐花轿、穿红裙,弄出来这场麻烦,胡老太太、

  胡大先生一定很不高兴,说风凉话的人就会说:‘一进门就出事,一定是个 扫帚星。’开姑奶奶你倒想,罗四姐以后带好做人?”“乌先生,你想得真周

  到,见识真正高人一等,”开姑奶奶由衷的佩服,“而且人家本来不知道罗四 姐是啥身分,这一来‘妾’的名声就‘卖朝报’了。”

  “卖朝报”是句杭州的俗话,还是南宋时候传下来的,老面姓的名字忽 然在“朝报”上出现,一定出了新闻,“卖朝报”的人为广招徕,必然大声

  吆喝,以致于大街小巷,夫人不知。如果胡雪岩因为“宠妾减妻”而奉旨申 斥,上谕中就会有罗四姐的名字——清朝的“官门抄”就是南宋的“朝报”;

  所以开姑奶奶的这个譬喻,十分贴切。

  “是啊!”乌先生说,“那一来,不但杭州上海,到处都知道了,真正叫 做‘求荣反辱’。我想我只要一说明白,罗四姐一定也懂的。”

  “是,是!”古应春急忙接口,“那就拜托乌先生跟罗四姐婉言解释。只 要这一层讲通了,我想我们的这个媒就做成功了。”

  罗四姐自然能够体谅其在的苦哀,但总觉得快快有不足之竟;不过对 七姑奶奶极力帮她讲话出主意,非常感激,因而也就更觉得可以说知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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