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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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胡雪岩走过来说道:“明天中午总税务司赫德要来吃饭,吃西 餐;厨子应春带来,席摆在哪里方便,要预备点啥,顶好趁早交代下去。”“有

  多少人?”“主客一共四位。”古应春答说。“应春,”胡雪岩问:“你是说, 怡和的大班也请?”一听这语气,古应春便即反问:“小爷叔的意思呢?”“我

  看‘阳春面加重,免免’了!”

  “我看预备还是要预备在那里,”螺蛳太太插进来说:“说不定赫德倒带 了他来呢?”

  洋人没有挟带不速之客的习惯。螺蛳太太对这方面的应酬规矩不算内 行;不过多预备总不错,或许临时想起还有什么人该请,即不致于捉襟见肘。

  因此,胡雪岩点点头说:“对,多预备几份好了。”

  说着,相将落座,喝的是红葡萄酒;古应春看着斟在水晶杯中、紫光 泛彩的酒说:“这酒要冰了,味道才出得来。”“那就拿冰来冰。”

  原来胡家也跟大内一样,自己有冰窖。数九寒天,将热水倒在物制的 方形木盒中,等表里晶莹,冻结实了,置于掘得极深、下铺草荐的地窖,到

  来年六月,方始开窖取用。此时胡雪岩交代,当然提前开窖。

  这一来不免大费手脚,耽误工夫,古应春颇为不安,但已知胡雪岩的 脾气愈来愈任性,劝阴无用,只好听其自然。

  趁这工夫,胡雪岩与古应春将次日与赫德会谈可能涉及的各方面,细 细研究了一番。其时螺蛳太太已回到前面,等席散送客;镜槛阁中,凿冰冻

  酒,检点肴馔,都是瑞香主持,只见她来往俏影,翩翩如蝶,不时吸引着古 应春的视线移转。

  胡雪岩看在眼里,愈发觉得刚才胸中所动的一念,应该从速实现。等 入了座,他先看一看桌上的菜,问道;“还有啥?”“还有锦乡长寿面、八仙

  上寿汤。”瑞香答说:“古老爷跟老爷还想吃点啥?我去交代。”

  “够了,够了。”古应春说:“两个人吃八样菜,已经多了;再多,反而 看饱了吃不下。”

  “什么叫八仙上寿汤?”

  “就是八珍汤。”瑞香笑道:“今天是老太太的好日子,所以我拿它改个 名字。”

  “好,晓得了。”胡雪岩答说:“我想吃点甜的,你到小厨房去看看,等 弄好了带回来。”

  这是胡雪岩故意遣开瑞香,因为他要跟古应春说的话,是一时不便让 瑞香知道睥。

  “老太太说,这回生日样样都好,美中不足的,就是七姐没有来。”

  “要美中不足才好。”古应春答说:“曾文正分别号叫‘求阙斋’,特为去 求美中不足,那才是持盈保仄之道。醇亲王从儿子做了皇帝以后,置了一样

  古董,叫做‘欹器’,盛水不能满,一满就翻倒了。”

  胡雪岩并未听出他话中的深意,管自己问道:“七姐现在身子怎么 样?”

  “无非带病延年。西医说:中风调养比吃药重要;调养第一要心兀,她 就是心静不下来,我怎么劝也没用。”

  “为啥呢?”胡雪岩问:“为啥心静不下来?”“小爷叔,你晓得她的, 凡事好强。自从她病倒以后,家里当然不比从前那样子有条理了,她看不惯,

  自己要指挥,话又说不清楚,丫头老妈子弄来总不如她的意。你想,一个病

  人一天到晚操心,还要生气,糟糕不糟糕?”说到这里,古应春叹口气,将 酒杯放了下来。

  提起不愉快的事,害得他败了酒兴,胡雪岩不免歉然,但正因为如此, 更要往深处去谈。

  “还有呢?”

  “还有,就是她总不放心我;常说她对不起,因为她病在床上,没法子 照料我的饮食起居。我说,你千万不要这样想,这是没法子的事;再说,有

  丫头老妈子,我自己会指挥。她说:没有体己的人,到底不一样。又说:‘中 年丧妻大不幸,弄个半死不活的老婆在那里,你反而要为我操心,是加倍的

  大不幸。’常时谈得她也哭,我也哭。”说着,古应春又泫然欲涕了。

  “应春,你说得我也想哭了。你们真正是所谓伉俪情深,来世也一定是 恩爱夫妻。不过,既然七姐是这样子的情形,我的想法倒又改过了。”

  “小爷叔,你有啥想法?”

  “我在想,要替你弄个人。这个人当然要你中意,要七姐也中意。人, 我已经有了,虽说有把握,你们都会中意,不过,女人家的事情,有时候是

  很难说的,尤其是讨小纳妾,更加要慎重,所以我想过些日子,叫罗四姐到 上海去一趟,当面跟七姐商量,照现在看,我想这件事,可以定局了。”一

  番话说得古应春心乱如麻,不知是喜是惧?定定神,理出一个头绪,先要知 道,胡雪岩心目中,“已经有了”的那个人是谁?

  等他一问出来,胡雪岩答道:“还有哪个,自然是瑞香。” 古应春又惊又喜,眼前浮起瑞香的影子,耳边响起瑞香的声音,顿时

  生出无限的遐想。

  “应春,”胡雪岩问说:“你看怎么样,七姐会不会中意她?”“我想,应 该会。”

  “你呢?” 古应春笑笑不答,只顾自己从冰桶中取酒瓶来斟酒。

  “我说得不错吧!这个人你们夫妻俩都会中意。”“话也不能这么说。”古 应春将七姑奶奶得病以来说过的话,细细搜索了一遍,有些悲伤地说:“小

  爷叔,有件事,我不能不提出来。阿七从来没有提过要替我弄一个人的话。” 这使得胡雪岩一楞,心中寻思,七姑奶奶既然因为无法亲自照料丈夫

  的饮食起居而深感抱歉;同时也觉得没有一个得力的帮手替她治家,那末以 她一向看得广、想得深的性情,一定会转过替古应春提过,这中间就大可玩

  味了。

  “应春,”他问:“你自己有没有讨小的打算?” 古应春仔仔细细地回忆着,而且在重新体认自己曾经有过的感想以后,

  很慎重地答说:“如果说没有,我是说假话。不过,这种念头只要一起,我 马我会丢掉,自己告诉自己:不要自讨苦吃。”

  “这种心境,你同七姐谈过没有?”

  “没有。”

  “从来没有谈过?”

  “从没有。”

  “有没有露过这样的口风呢?” 见他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古应春倒不敢信口回答了,复又想了一

  下,方始开口:“没有。”

  “好!我懂了。”胡雪岩说:“讨小讨得不好,是自讨若吃;讨得好,另 当别论。我料七姐的心事,不是不想替你弄个人,是这个人不容易去觅。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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