虑;如今左宗棠亦主张海防,那就变成彼此竞争着办一件事,权不能独专、 事不能由心,是李鸿章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
因此,无论看眼前,算将来,李鸿章认为左宗棠是非拔除不可的眼中 钉。
这得从剪除左宗棠的羽翼着手。李鸿章手下的谋士,都有这样一种见 解;且认为第一个目标,应该是胡雪岩。
于是上海道邵友濂便与盛宣怀等人,密密商定了一个打击胡雪岩的办 法,在洋债还款这件事上,造成胡雪岩的困窘。
其时胡雪岩经手、尚未清结的借款,还有两笔,一笔是光绪四年八月
所借的商款,华洋各计,总计六百五十万两;洋款不借借商款,其中别有衷 曲,原来光绪三年,由胡雪岩经手,向汇丰银行借款五百万两,借还均用实
银,条件是月息一分二厘五,期限七年,连本带利分十四期拔还。
每期六个月,仍由浙、粤、江海、江汉四关出票,按期偿还。此外有 个附带条件,即商定此项条件后,如果借方作罢,三个月内关票不到,则胡
雪岩罚银十五万两;汇丰如果三个月内不交银,罚款相间。
这笔借款由于两江总督沈葆桢的介入,一波三折,拖延甚久。其时西 征军事颇为顺手,刘锦棠率军自乌鲁木齐南进,并分兵与陕西提督张曜会功
吐鲁番,一举克复,回乱首脑之一的白彦虎仓皇西遁;刘锦棠亦推进至吐鲁 番盆地西端的托克逊,回众投降者两万余人。但回部首脑经和硕、焉耆,出
铁门关在库尔勒地方,跟俄国军方搭上了线,而西征军却因粮饷困难,无法 西进,左宗棠着急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在五月里谈成功了这笔洋债,至少望
梅止渴,军心先是一振;同时在上海、湖北、陕西的三处粮台,借商款应急, 亦比较容易措手了。
哪知在办手续时,起了波折,原来英商汇丰银行贷款,照例要由总理 衙门出面,致英国公使一个照会,叙明借款条件等等,由英国公使再转行总
税务司及驻上海领事,转知汇丰银行照办。
这一来,如果贷款放出去收不回,便可由英国向中国交涉;这通照会 实际上是中国政府所出的保证书,所以由汇丰银行拟好稿子,交给胡雪岩,
再经左宗棠咨请总理衙门办理,而汇丰的稿子中,说明“息银不得过一分”, 然则左宗棠的奏折中,何以说是月息一分二厘五?为此,其中处于关键地位
的总税务司赫德,表示这笔借款不能成立。
这当然要查。左宗棠根据胡雪岩的答复回奏,说汇丰的息银,只有一 分,诚然不错,但付款办法是以先令计算,折付银圆;这种银圆,一向在东
南各省通用,称之为“烂番银”,西北向不通用,所以仍旧须借以两为单位 的现银。
但先令的市价,根据伦敦挂牌,早晚不同;到时候如果汇价上涨,胡 雪岩便要吃赔帐,所以接洽德商泰来洋行,“包认先令”,这要承担相当风险,
泰来洋行得息二厘五,并不为多。
左宗棠表示,此案“首尾本属一贯”,只是前次“未经声叙明析”,又 力言胡雪岩“息借洋款,实无别故”。很显然的,这是左宗棠硬顶下来的,
朝廷不能不买他的老面子;左宗棠心里却觉得很不是味道,从此对胡雪岩的 信用便打了一个折扣,可是却不能不用胡雪岩。
胡雪岩当然亦想力盖前愆,于是而有借商款的办法,这年——光绪三 年年底,左宗棠写给胡雪岩的复信说:“今岁饷事,拮据殊常,非枢邸严催
协饷,筹部款,大局已不可问。洋款枝节横生,非阁下苦心孤诣,竭力维持, 无从说起。“现在年关满饷,仍待洋款头批速到,始够支销,除清还鄂欠外,
尚须匀拨陕赈及甘属灾黎,所余洋款,除清还沪局借款外,核计敷至明年夏 秋之交而止,此后又不知何以为计?尊意以为兵事可慰,饷事则殊可忧,不
得不先一年预为之地,洵切实确凿之论,弟心中所欲奉商者,阁下已代为计 之,非设身处地,通盘熟筹,不能道其只字,万里同心,不言而喻。”
原来胡雪岩早替左宗棠算过了,年底本应发饷;陕甘两省旱灾要赈济, 再还了湖北、上海两处借款,到得明年夏秋之间,便又是青黄不接的时期了。
借款筹饷要早一年便须着手。
可是洋款已不能借。借洋款是国家的责任,虽说由各省协饷,但灾荒 连年,各省情形都不好,欠解西征协饷,无法归还欠款,仍须政府设法,所
以根本不能再提洋款。而且左宗棠因为借洋款,要受赫德的气,自己亦不大 愿意借洋款,尤其是英商的款子。
胡雪岩想到左宗棠说过,“息耗太重,如果是商款,楚弓楚得,倒还罢 了。洋人赚了我们重利,还要多方挑剔,实在不甘。”同时又一再表示,“何
必海关及各省出票?倒象是各省替陕甘来还债;其实还的还是陕甘应得的协 饷。我主持西征,筹饷我有全权;协饷不到,先借款子来接济,这就是所谓
调度。商人如果相信陕甘相信我,由陕甘出票就可以了,何必劳动总署?” 因此他设计了一套借商款的办法,往返磋商定议,由胡雪岩邀集商股
一百七十五万两;另由汇丰“认股”一百七十五万两,合并三百五十万,组 识一个乾泰公司负责借出。照左宗棠的计算,在七年之中,陕甘可得协饷一
千八百十万以上,除还洋款以外,至少尚有千万之多,所以借几百万商款, 一定能够清偿;但协饷收到的日期不一,多寡不定,所以提出来一个“机圆
法话”的要求,第一,不出关票;第二,不定年限,可以早还,亦可以迟还;
第三,有钱还钱、无钱暂欠,利息照算,不必定为几个月一期。 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胡雪岩只能替他办到不出关票,此外年限定
为六年,期次仍是半年一期,利息是一分二。 当然借商款亦须奏准;左宗棠于光绪四年八月十六日出奏,一个月以
后奉到廷寄:“借用商款,息银既重,各省关每年除划还本息外,京协各饷,
更属无从筹措,本系万不得已之计。此次故念左宗棠筹办各务,事在垂成, 准照所议办理。
嗣后无论何项急需,不得动辄息借商款,致贻后累。”所谓“京饷”, 即是在京的各项开支,包括文武百官的俸给、八旗士兵的饷项,以及一年三
次送入宫内供两宫太后及皇帝私人开支的“交进银”在内,是最重要的一笔 预算,由于左宗棠动辄借款之累,连京饷都“无从筹措”,这话说得很重了。
为此,一直到上年左宗棠奉召入京,为了替刘锦棠筹划西征善后,才 迫不得已,在近乎独断独行的情况下,借了汇丰银行招股所贷的四百万两。
这两笔款子的风险,都在胡雪岩一个人身上。三百五十万的商款,自 光绪五年起分期拔还,几乎已还了一半;而且每期本息约十来万银子,邵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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