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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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宽的“栏杆”的撒脚裤。为了保暖,衣服腰身裁剪得极紧;越显得体态婀 娜,更富风情。

  有了五六分酒意的张医生,到底本心还是谨饬一路的人物;因为艳光 逼人,意不敢细看,略略偏着脸问道:“阿巧姐有话就请吩咐。是不是要我

  格外细心替你拟张膏滋药的方子?”

  “这当然也要。”阿巧姐答说:“不过不忙。我是受了我妹妹的重托,不 放心我这位至亲一个人在宁波;我又不能常川照应;就是照应总不及我妹妹

  细心体贴。我在想,舍亲这场大病,幸亏遇着张先生,真正着手成春,医道 高明;如今一定不碍了。不过坐船到上海,没有张先生你照应,实在不放心。

  那就只好——。”说到这里,她抽出腋下的乡花手绢,抿着嘴笑了一下,仿 佛下面的话,不好意思出口似的。

  在张医生;那沥沥莺啭似的声音,听得他心醉不已;只顾欣赏声音, 不免忽略了话中的意思,见她突然停住;不由得诧异。

  “怎么不说下去。请说,请说,我在细听。” 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细听而竟听不出来,可见得心不在焉。萧家骥

  见他有些丧魂落魄的样子,便向阿巧姐使个眼色,示意她实话直说,不必盘 马弯弓,宛转透露了。“好的,我就说。不过,张先生,”阿巧姐一双大眼珠

  灵活地一闪,做出象娇憨的女孩子那样的神情:“等我把话说出口,你可不 能打我的回票!”

  这话相当严重,张医生定定神,将她的话回想了一遍,才弄清楚是怎 么回事,倒有些答应不下了。

  “是不是?”阿巧姐意轻声对萧家骥说,“我说不开口的好;开了口白白 碰钉子——。”

  “没有这话。”张医生不安地抢着说,“你的意思我懂了。我在想的,不 是我该不该陪着去。”

  “那末是什么呢?”

  “是病人能不能走?这样的天气,跋涉波涛,万一病势反复,可不是件 开玩笑的事。”

  话说得有理,但究竟是真话,还是托词,却不易估量;阿巧姐也很厉 害,便有意逼一逼;却又不直接说出来,望着萧家骥问:“张先生不是说,

  一路有他照应,就不要紧吗?”“是!有张先生在,还怕什么?”

  两人一唱一和,倒象张医生不肯帮忙似的,使得他大为不安,但到底 还不敢冒失;站起身来说:“我再看看病。”在隔室的胡雪岩,将他们的对答,

  只字不遗地听了进去;一半是心愿可望达成,心中喜乐,一半是要隐瞒病情, 所以诊察结果,自然又显得大有进境。

  这时候张医生才能考虑自己这方面的情形。兵荒马乱,年近岁逼,实 在不是出远门的时候;但话说得太慷慨,无法收科或者打折扣;同时也存着

  满怀绮想,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个与阿巧姐海上同舟的机会,终于毅然答应了 下来。

  这一下,胡雪岩自然感激不尽;不过张医生所要的是阿巧姐的感激。 此中微妙,胡雪岩也看得很清楚;所以用红纸包了一百两银子,让她亲手致 赠。

  “医家有割股之心。”张医生摇着双手说:“谈钱,反倒埋没我的苦心了。” 话说得很漂亮,不过阿巧姐也深知他的这片“苦心”,越发要送;因为

  无法也不愿酬答他的“苦心”。当然,这只是深藏在她心里的意思。

  “张先生,你的苦心我知道。这是我那位‘妹夫’的一点小意思;他说 了,若是张先生不受,于心不安,病好得不快;他就不敢劳动大驾了。”

  张医生将她的话,细细咀嚼了一遍,“你的苦心我知道”这几个字,简 直就象用烙铁印了在心版上,再也忘不掉的了。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老脸皮收下。不过——。”他没有再说下去。为了 要在阿巧姐面前表示她这番交情,完全是卖给她的,他决定要补还胡雪岩的

  人情;投桃报李,想送两样贵重补药。但话不必先说,说了味道就不够了; 因而缩住了口。

  “那末,要请问张先生。”萧家骥插进来说,“预备哪天动身?”

  “越早越好。我要趁年里赶回来。”

  “那是一定赶得回来的。”萧家骥盘算了一下,作了主张:“我尽明天一 天预备;后天就动身怎么样?”

  “后天一定是好日子,”阿巧姐识得的字不多,但看皇历还能应付,很有 把握地指着十二月初一那一行说:“‘宜出门。’”

  第四章

  尽一天的功夫安排妥帖;第三天一早都上了船,略略安顿,鸣锣启碇。 张医生捧着个蓝布包到了胡雪岩舱里。“胡大人,”他说,“红包太丰厚了,

  受之有愧。有两样药,请胡大人留着用。”

  “多谢!多谢!真正不敢当。” 胡雪岩只当是普通药材,等他打开来一看,是两个锦盒,才知道是珍

  贵补药;长盒子里是全须全尾的一支参,红绿丝线扎住,上贴金纸红签,上

  写八字:“极品吉林老山人参”。

  “这支参是贡品;张尚书府上流出来的,真正大内的货色。”张医生一面 说,一面打开方盒子。

  方盒子里是鹿茸。一寸多长一段,共是两段;上面长着细细的白毛, 看不出是好是坏。

  “鹿茸就是鹿角,是大家都晓得的;不过鹿角并不就是鹿茸。老角无用, 里面都是筋络;要刚长出来的新角,长满了精血,象这样子的才合适。”张

  医生又说,“取鹿茸也有诀窍;手段不高,一刀会拿鹿头砍掉——。”

  张医生是亲眼见过的——春夏之交,万物茂盛;驱鹿于空围场中,不 断追赶;鹿胆最小,自是尽力奔避,因而血气上腾,贯注于新生的鹿角中。

  然后开放栅门,正好窗口一头鹿逃避;栅门外是曲栏,一端有人手持利斧, 聚精会神地在等待,等这头鹿将出曲栏时,看准了一斧下去,正好砍断了新

  生的那一段鹿角。要这样采取的鹿茸,才是上品。胡雪岩对这段叙述深感兴 趣,“虽说‘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货色好坏,日子一久,总会有人知

  道的;一传十,十传百,口碑就出去了。张先生,”他说,“听说你也有家药 店,想来规模很大。”

  “谈不到规模。祖传的产业,守守而已。”张医生又说,“我诊断很忙, 也顾不到。”

  听得这样说,胡雪岩就不便深谈了——刘不才陷溺于赌,对胡雪岩开 药店的打算,不甚关切;胡雪岩本想问问张医生的意见;现在听他的话,对

  自己的事业都照顾不周,自然没有舍己而耘人之田的可能,那又何必谈它。 不过既是特地延请来的上客,总得尽心招待,找些什么消遣?清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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