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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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尽的——。” 刘不才的口才很好,何况官军又实在打得很好;两好并一好,刘不才

  分析局势,将张秀才说得死心塌地。他也知道他们父子的名声不好,必得做 一件惊世骇俗,大有功于乡邦的奇行伟举,才能遮掩得许多劣迹,令人刮目

  相看。现在有胡雪岩这条路子,岂可轻易放过?

  “刘三哥,我想明白了,拜托你回复雪岩,等官军一到,撵走长毛,光 复杭州,我做内应。到那时候,雪岩要帮我洗刷。”

  “岂止于洗刷!”刘不才答说,“那时朝廷褒奖,授官补缺,这个从军功 上得来的官,比捐班还漂亮些!”

  果然,等杭州克复,张秀才父子因为开城迎接藩司蒋益澧之功,使小 张获得了一张七品奖札,并被派为善后局委员。张秀才趁机进言,杭州的善

  后,非把胡雪岩请回来主持不可。

  蒋益澧深以为然。于是专程迎接胡雪岩的差使,便落到了小张身上。 到得上海,先在“仕宦行台”的长发客栈安顿下来;随即找出刘不才

  留给他的地址,请客栈里派个小伙计去把刘不才请来。

  “我算到你也该来了,果不其然。”刘不才再无闲话,开口就碰到小张的 心坎上,“我先带你去看舍亲,有啥话交代清楚;接下来就尽你玩了。”

  “老刘,”小张答说,“我现在是浙江善后局的委员,七品官儿。这趟奉 蒋藩台委派,特地来请胡大人回杭州;要说的就是这句话。”

  “好!我晓得了。我们马上就走。” 于是小张将七品官服取出来,当着客人的面更衣;换好了不免面有窘

  色,自觉有些沐猴而冠的味道。 刘不才倒没有笑他;只说:“请贵管家把衣包带去,省得再回来换便衣

  了。”

  小张带的一个长随张升,倒是一向“跟官”的,名帖、衣包,早就预 备好了,三个人一辆马车,径自来到阜康钱庄。

  胡雪岩跟一班米商在谈生意,正到紧要关头;因为小张远道而来,又 是穿官服来拜访,只得告个罪,抛下前客,来迎后客。

  小张是见过胡雪岩的,所以一等他踏进小客厅,不必刘不才引见,便 即喊一声:“胡老伯!”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不敢当,不敢当!世兄忒多

  礼了。”胡雪岩赶紧亦跪了下去。

  对磕过头,相扶而起,少不得不家几句寒暄;然后转入正题。等小张 道明来意,胡雪岩答说:“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已经在预备了。世兄在上

  海玩几天,我们一起走。”“是!”

  “好了!”刘不才插进来对小张说,“话交代清楚了;你换一换衣服,我 们好走了。”

  于是刘不才带着小张观光五光十色的夷场;到晚来吃大菜、看京戏。 小张大开眼界,夜深入倦,兴犹未央;刘不才陪他住在长发客栈,临床夜语,

  直到曙色将明,方始睡去。这时的胡雪岩却还未睡,因为他要运一万石米到 杭州,接头了几个米商,说得好好的,到头来却又变了封,迫不得已只好去

  找尤五;半夜里方始寻着,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尤五对米生意本是内行,但松江漕帮公设的米行,早已歇业,隔膜已 久;而且数量甚巨,并非叱嗟可办。他这几年韬光隐晦,谨言慎行,做事越

  发仔细;没把握的事,一时不敢答应。

  “小爷叔,你的吩咐,我当然不敢说个‘不’字;不过,我的情形你也 晓得的,现在要办米,我还要现去找人。‘班底’不凑手,日子上就捏不住

  了。从前你运米到杭州进不了城,改运宁波,不是他们答应过你的,一旦要 用,照数补米?”

  这是当初杨坊为了接济他家乡,与胡雪岩有过这样的约定。只是杨坊 今非昔比,因为白齐文劫饷殴官一案受累,在李鸿章那里栽了大跟头,现在

  撤职查办的处分未消,哪里有实践诺言的心情和力量。胡雪岩不肯乘人于危, 决定自己想办法。

  听完他所讲的这番缘由,尤五赞叹着说:“小爷叔,你真够朋友;不过 人家姓杨的不象你。他靠常胜军,着实发了一笔财;李抚台饶不过他,亦是

  如此。如今米虽不要他补,米款应当还你;当初二两多银子一石;现在涨到 快六两了,还不容易采办。莫非你仍旧照当初的价钱跟他结算?”“那当然

  办不到的。要衣他照市价结给我。不然我跟他动公事,看他吃得消,吃不消?”

  “钱是不愁了,”尤五点点头,“不过,小爷叔,你想办一万石米,实在 不容易。这两年江苏本来缺粮,靠湖广、江西贩来;去年李抚台办米运进京,

  还采办了洋米,三万人办了两个月才凑齐;你此刻一个月当中要办一万石, 只怕办不到。”“不是一个月。一个月包括运到杭州的日子在内,最多二十天 就要办齐。”

  “那更难了。只怕官府都办不到。”

  “官府办不到,我们办得到,才算本事。” 这句话等于在掂尤五的斤两。说了两次难,不能再说第三次了;尤五

  不作声,思前想后打算了好久,还是叹口气说:“只好大家来想办法。” 分头奔马,结果是七姑奶奶出马,找到大丰米行的老板娘“粉面虎”;

  将应交的京米,以及存在怡和洋行的两千石洋米,都凑了给胡雪岩,一共是

  八千五百石,余数由尤五设法,很快地凑足了万石之数。 米款跟杨坊办交涉,收回五万两银子;不足之数由胡雪岩在要凑还王

  有龄遗族的十二万银子中,暂时挪用。一切顺利,只十三天的工夫,沙船已 经扬帆出海,照第一次的行程,由海宁经钱塘江到杭州望江门外。

  小张打前站,先回杭州,照胡雪岩的主意,只说有几百石米要捐献官 府;再用一笔重礼,结交了守望江门的营官张千总,讲好接应的办法,然后

  坐小船迎了上来复命,细谈杭州的情形,实在不大高明;胡雪岩听完,抑郁 地久久不语。

  既是至亲,而且也算长辈,刘不才说话比较可以没有顾忌;他很坦率 地问道:“雪岩,你是不是在担心有人在暗算你?”“你是指有人在左制军那

  里告我?那没有什么,他们暗算不到我的。”

  “那末,你是担啥心事呢?”

  “怎么不要担心事?来日大难,眼前可忧!” 这八个字说得很雅驯,不象胡雪岩平时的口吻,因而越使得刘不才和

  小张奇怪。当然,刘不才对胡雪岩,要比小张了解得多,“来日大难,这句 话他懂,因为平时听胡雪岩谈过,光复以后,恤死救生,振兴市面善后之事,

  头绪万端。可是,眼前又有何可忧呢?

  “我没有想到,官军的纪律亦不比长毛好多少!”胡雪岩说,“刚才听小 张说起城里的情形,着实要担一番心事。白天总还好,只怕一到了夜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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