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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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的是恭亲王所上奏折中的一段,据李泰国向恭王面称:“中国如欲用 银,伊能代向外国商人借银一千万两,分年带利归还。”可是恭王又下结论:

  “其请借银一千万两之说,中国亦断无此办法。”

  “大人请看,”胡雪岩指着那句话说:“朝中决不准借洋债。”

  “彼一时也,此一时也!”说到这里,左宗棠突然将话锋扯了开去,“雪 岩,你要记住一件事;办大事最要紧的是拿主意!主意一拿定,要说出个道

  理来并不难;拿恭王的这个奏折来说,当时因为中国买船,而事事要听洋人 的主张,朝中颇有人不以为然;恭王已有打退堂鼓的意思,所以才说中国断

  无借洋债的办法。倘或当时军务并无把握,非借重洋人的坚甲利炮不可;那 时就另有一套话说了;第一、洋人愿意借债给中国,是仰慕天朝,自愿助顺;

  第二、洋人放债不怕放倒,正表示信赖中国,一定可以肃清洪杨,光复东南 财赋之区,将来有力量还债。你想想,那是多好听的话,朝廷岂有不欣然许 诺之理?”

  这几句话,对胡雪岩来说,就是“学问”;心诚悦服地表示受教。而左 宗棠亦就越谈越起劲了。

  “我再你讲讲办大事的秘诀。有句成语,叫做‘与其待时,不如乘势’; 许多看起来难办的大事,居然顺顺利利地办成了,就因为懂得乘势的缘故。

  何谓势?雪岩,我倒考考你;你说与我听听,何谓势?”

  “这可是考倒我了。”胡雪岩笑道:“还是请大人教导吧!”“有些事,我 要跟你请教;有些事我倒是当仁不让,可以教教你。谈到势,要看人、看事、

  还要看时。人这势者,势力;也就是小人势利之势。当初我几乎遭不测之祸, 就因为湖广总督的官文的势力,比湖南巡抚路秉章来得大,朝中自然听他的。

  他要参我,容易得很。”

  “是的。同样一件事,原是要看什么人说。”

  “也要看说的是什么事?”左宗棠接口,“以当今大事来说,军务重于一 切;而军务所急,肃清长毛余孽,又是首要,所以我为别的事说话,不一定

  有力量,要谈入闽剿匪,就一定会听我的。你信不信?”

  “怎么不信?信,信!”

  “我想你一定信得过。以我现在的身分,说话是够力量了;论事则还要 看是什么事?在什么时候开口?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言听计从。说迟了自

  误;说早了无用。”左宗棠笑道:“譬如撵我那位亲家,现在就还不到时候。”

  “是的。”胡雪岩脱口答道,“要打到福建、广东交界的地方,才是时候。” 左宗棠大笑,笑完了正色说道:“办船厂一事,要等军务告竣,筹议海

  防,那才是一件事。但也要看时机。不过,我们必得自己有预备,才不会坐

  失时机。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胡雪岩不但懂他的意思,而且心领神会,比左宗棠想得更深更远。结

  合大局,左宗棠的勋名前程,和他自己的事业与利益,了解了一件事:左宗 棠非漂漂亮亮地打胜仗不可!这是一个没有东西可以代替的关键。

  由于这个了解,他决定了为左宗棠办事的优先顺序;不过,这当然先 要征得同意,因而这样说道:“大人的雄心壮志,我都能体会得到;到什么

  时候该办什么事,我亦大致有数,事先会得预备。如今我要请问大人的是, 这趟带兵剿匪,最着重的是什么?”

  这句话将左宗棠问住了;想了一会答道:“自然是饷!”“饷我可以想法 子垫。不过,并不是非我不可;各处协饷,能够源源报解,何必我来垫借, 多吃利息?”

  “啊,我懂你的话了。”左宗棠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兵坚而 器不利,则能守而不能攻。我要西洋精良兵器,多多益善;雪岩,这非你不 可!”

  “是!愚见正是如此。”胡雪岩欣慰地答说:“我替大人办事,第一是采 办西洋兵器,不必大人嘱咐,我自会留意。至于炮弹子药,更不在话下;决

  不让前方短缺。第二是饷,份内该拨的数目,不管浙江藩库迟拨早拨,我总 替大人预备好。至于额外用款,数目不大,当然随时都有;如果数目太大,

  最好请大人预先嘱咐一声,免得措手不及。此外办造厂之类,凡是大人交代 过的,我都会一样一样办到;请大人不必费心,不必催,我总不误时机就是。”

  “好极了!”左宗棠愉悦异常,“汉高成功,功在萧何。我们就这样说了; 你尽管放手去做,一切有我担待。”

  第十章

  左宗棠在同治三年十月底,交卸了兼署浙江巡抚的职司;在杭州全城 文武官员,呜炮恭送之下,启程入闽督师。

  在此以前,援闽之师分三路出发。西路以帮办福建军务浙江按察使刘 典所部新军八千人为主力;会同记名按察使王德榜的两千五百人,由江西建

  昌入汀州;中路记名提督黄少春,副将刘明灯两部共四千六百人,由浙江衢 州,经福建浦城、建宁入延平;东路由署理浙江提督高连升会同候补知府魏

  光邴,领兵四千五百人,过钱塘江由宁波乘轮船,循海道至福州登陆。

  这三路军队的目标都是闽南——李世贤踞厦门之西的漳州;丁太洋在 福建、广东、江西三省交界的武平;而汪海洋则在闽南的东西之间流窜。左

  宗棠的打算是,决不能让他们出海;由北、西、东三面收紧,压迫敌人南窜。 福建之南就是广东。两广总督毛鸿宾与广东巡抚郭嵩焘,见此光景,心知不

  妙。左宗棠如果驱贼入粤,则援闽之师,随贼而至,会形成长毛与“友军” 交困的窘境,所以非常着急。

  可是由两员副将方耀、卓兴所率领的粤军,不过八千之众;福建延建 邵道康国器,虽是广东人,新统一军,亦多粤籍,却不能算粤军,因为是左

  宗棠的部下,并不听命于广东大吏。毛鸿宾与郭嵩焘迫不得已,一而派方耀、 卓兴入闽会剿,明阻长毛,暗挡左宗棠;一面打算奏请起用守镇江的名将冯

  子材督办东江军务,自求振作。

  当援闽之师未到以前,福建陆路提督林文察已与李世贤接过仗。林文 察是台湾彰化人,咸丰八年以助饷剿淡水的土匪,授职游击,做了武官;他

  所统率的台勇擅用火器,剽悍善战,助林文察当到总兵,获得“巴图鲁”的 名号。王有龄被困杭州时,曾奉命援浙,而阻于衡州;以后归左宗棠节制,

  很立了些战功,补实为福建福宁镇总兵,不久擢升为福建陆路提督,随即提 兵回台,在他家乡平乱。

  乱党的首领,是原籍漳州龙溪的戴潮春;他是中国历史上阴魂不散的 老牌乱党白莲教的余孽。在彰化名义上办团练,实际上与长毛是勾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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