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同之交,浙江沦陷,在福建的官军,多调闽北浙南;戴潮春认为是 起事的好机会,三月间由其党羽林戆晟在大墩起事,五天以后,占领彰化,
台湾兵备道孔昭慈被杀。戴潮春自称“东王”;“南王”是林戆晟;此外还有
“西王”与“北王”。下面的官职有“大国师”、“左右丞相”、“六部尚书” 等等。
这个略仿太平天国建制,沐猴而冠,仿佛戏台出将入相的场面,由于 东南战局正在紧要关头,朝廷只应粮道丁日健的力请,派了六百人去攻剿;
因而得以维持一时。及至同治二年秋天,左宗棠收复浙江,已有把握,才派 林文察回台,号召旧部;福建巡抚徐宗干,亦派久官台湾的丁日健领兵赴援,
并授为台湾兵备道,督办全台军务。
于是到了十一月初,彰化收复,继攻下斗六;到了年底,戴潮春被擒 于张厝庄、林戆晟败死于四块厝,局面可以算是稳定下来了。
不过肃清残余乱党,亦很费力;尤其是当李世贤占据漳州以后,戴潮 春的余党准备接应会合,图谋再举。左宗棠深恐李世贤、汪海洋等人出海, 正就是为此。
林文察见此光景,深感为难,一方面要防止死灰复燃,放不得手;另 一方面以福建陆路提督为一省最高武官的地位,对于收复漳州、汀州等地,
责无旁贷。仔细考虑下来,还是应该回福建;因为能够消灭李世贤,彰化的 乱党便失去凭借与指望,不战而自溃。
打定主意,仓卒内渡,同船只带了两百亲兵。他与李世贤交过手不止 一次,不敢轻敌;原意到了福建,先作部署,然后出击,那知李世贤早有准
备,在万松关设下埋伏,专等他入网。
而林文察则又改变了主意。因为他自感兵力孤单,一路收容了许多散 兵游勇,杂凑成军;如果粮饷充裕,时间从容,而又有得力的帮手,当然可
以将此辈渐渐练成劲旅,否则就只有利用他们急于追求出路,或者怀仇报仇 的心理,淬厉士气,作背城借一之计。林文察老于兵事,默察情势,认为不
得不速战速决;拖下去徒耗粮饷,且难部勒,将不战自溃。本来左宗棠的檄 令,是责成他“力保泉厦”,这是很难的任务,因为漳州以东,直到厦门、
泉州,地势平衍,易攻难守,而况彼此兵力众寡悬殊。就方略讲,应该以攻
为守;就利害关系来看,以少攻多,虽然吃力,但与其守而败,不如攻而败。 因此,在十月初便由泉厦而进,在万松关上扎营。万松关又名万松岭,在漳
州以东二十五里的凤凰山上,为由泉厦渡江入漳的孔道。扎营刚定,李世贤 派一队人马来攻,用意在试探虚实;哪知副将惠寿不中用,竟让长毛踩了营
盘。林文察迫不得已,退驻叫做玉洲的地方,隔了两天出队攻击,小胜而回。 就在这时候又接到左宗棠的札子,指示他“深沟高垒,勿浪战求胜;
俟浙军到后,协力规复漳州。”林文察这时不能不听命,驻营在万松岭上, 静候援军;另由水师总兵曾玉明,在九龙江近海澄县地方的海口镇,结扎水
营,以为犄角之势。 这样守到十月底,左宗棠还未进入福建境内,而先行出发的浙军,三
路合围之势,将次形成。李世贤原来是在万松关以西设下埋伏,专候林文察 入网;见他按兵不动,而浙军又已入闽,不能不急着打开一条出路,因而在
十一月初三,发动突袭。
突袭是分水陆两路进行。袭击水营的长毛,皆以烟煤擦脸,有意扮成 狰狞可怖的鬼相;同时亦用作为“自己人”的识别。曾玉明的水师,猝不及
防,除了用炮艇上的小炮轰击以处,其余各营,都垮了下来。
在西面万松关上的林文察所部,本是越拖越坏的散兵游勇;听说后路 被袭,未战先乱。
副将惠寿,游击许忠标,压不住阵,只有溜之大吉;林文察都不肯逃, 结果中枪阵亡。溃散下来的乱兵,勉强集结在九龙江东岸,算是保障泉州门 户。
三月以后,左宗棠到了浦城,正式进入福建境界;预定就以此为行辕。 行辕所收到的第一件战报,便是林文察兵败殉职。
这不是马到成功的征兆,左宗棠大为不悦。在他看林文察是挫了浙军 的锐气,也伤了他的威名;虽非死有余辜,却是决不可原谅的。因而出奏时,
便不肯专叙此事,只用一个“督师行抵浦城,现筹剿办情形”的案由,在折 子中斥责林文察不听调度,致有此失;幸亏高连升军一已由福州赶到闽南,
泉厦可保无虞。至于林文察的恤典,申明另案奏请;但可想而知的,恤典不 会优厚。
不过局势很快地稳住了。左宗棠最担心的,就是李世贤向东南横窜入 海,所以只要高连升一军,能自福州南下,及时拦堵,先挡得一阵;等苏军
郭松林、杨鼎勋领兵航海而来,肃清腹地便有十足的把握了。
为此,左宗棠定下东守北攻西压的策略,最先收复闽南偏北的龙岩; 接着会同粤军方耀所部,收复闽粤交界的永定。
这两场胜仗才下来,士气大振,指挥更加灵活;左宗棠开始“驱贼入 粤”,首先是由毗连江西的汀洲、连城一带、将汪海洋部下的长毛,往南撵
向与广东交界的武平、上杭一带。
其时援闽苏军已陆续到达,与浙军高连升、黄少春所部,划分防区, 而以进取漳州为目标,苏军守漳州之南浙军守漳州之北。这一来,李世贤出
海之路是彻底被遮断了。到了四月中旬,浙苏各军由南北同时出击,会功漳 州;到了四月廿一,漳州克复,可是李世贤却开西门而走,与汪海洋会合在
一起,成为“困兽”了。
当时的形势是东南方面泉、厦、漳沿海一带,兵力最厚;西北永定有 七千余人防守;东北的漏洞,亦已及时防补,唯有西面最弱,左宗棠几乎毫
无布置。 西面就是广东的大埔、饶平一带,虽有粤军方耀防守,可是决非李世
贤、汪海洋的对手,是谁都看得出来的。然则,左宗棠之意何居?明眼人自 然看得出来。
这个明眼人是远在京城里的军机章京领班许庚身,在五月十二那天, 看到发下来的一个奏折,大为诧异;这个奏折是李鸿章所上,作用是在表功,
所以案由是“援闽苏军,会合浙军分路进逼,于四月二十一日克复漳州府城”; 奏报进攻情形中,有一句话说:“侍逆李世贤潜开西门而遁。”这与同时收到
的左宗棠的战报,情况不符。
左宗棠的奏折,案由是“进逼漳西大捷,现筹办理情形”。并未提到漳 州克复,再未变到李世贤由漳州西门而遁;只说“李逆世贤经官军叠次击败,
势日穷蹙;图由漳北小路绕犯安溪,以抄官军后路。其计未成,又图勾结同 安土匪,内讧滋事;经离松林凰带所部两营驰赴同安,会同道员曾宪德将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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