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如此?最可恶的乃是他视人命如草芥,滥杀无辜,河南、颍川之民深受其害。”曹操语重心长道,“孟卓兄,我从洛阳逃出的这一路上,到处是残垣断壁,百姓死走逃亡。泱泱中原之地,竟然被董卓的兵马糟蹋成一片废墟。长此以往社稷将危,为了我大汉江山之国祚,必须铲除此贼!”
“你还不知道吧,袁绍在渤海、桥瑁在东郡、袁遗在山阳招兵买马准备举兵,还有我弟张超也在广陵筹划军事,众人同心协力便可以声势大振,咱们也得尽快行动了。但是……”张邈停下了脚步,“不怕贤弟你笑话,愚兄实在不是治军之才,行伍之事还要多多偏劳你了。”
“小弟自当尽力,不过义旗高举之时,你可要出来做统帅。”
“我!?为政教化抚慰百姓愚兄还行,领兵打仗嘛……”张邈苦笑道,“只怕我有那个心,却没那个力。”
曹操瞧他一脸无奈,忍俊道:“孟卓兄误会了,小弟并不是让你冲锋陷阵。我如今乃负罪之人,洛阳朝廷严令缉拿的要犯。由我做一郡兵马统帅,无名无分岂不成了土匪头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
“那好吧,愚兄便勉为其难。”张邈欣然允诺,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渐渐褪去,“可是招兵的事情却不好办。虽然到任以来我已经调集郡兵,但是毕竟捉襟见肘。现在莫说去打董卓,只怕董卓来攻咱都难以自保。陈留虽为兖州首郡,却也不是富庶之地,特别是当年黄巾之乱,皇甫嵩与张角部曲几番作战于此,民生凋敝,户籍减半。”
“可招颍川流民至此。”
“这我也想过,”张邈说着停下不走了,转脸瞧着曹操,“但如今是荒年,钱粮不足就招不到人。流民一旦大量涌入反而会滋生事端,进而危害我郡。”
“难道不能寻此间豪强富户募集钱粮吗?”曹操没觉得这有何难,“莫说别人的财产,就是我父亲的财货也够武装个两三千人的。孟卓兄谦谦君子太过客套,其实不必待我前来,大可以与他老人家先议此事,想必我父定会……”
这话未说完,就感觉身旁的曹德拉他的衣袖并故意咳嗽了两声。
曹操颇感诧异,便住了口。曹德却趁机接过话茬道:“张郡将事务繁忙,兄长不要多延误。以小弟之见,咱们还是上马而行,速速回城,待我们父子相聚详加叙谈之后,再往郡府商议大事。”
曹操何等聪明,一见弟弟把话收回去就知道必有内情,赶紧打圆场道:“子疾说得有理,咱们别在这里耽误工夫了。我先到父亲跟前尽孝,然后再寻兄长谈为国尽忠之事。”
这句话说得诙谐,张邈一阵莞尔,众人便各自上马齐奔县城而去。曹操悄悄靠到弟弟马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曹德苦笑道:“募集财货之事张孟卓已经跟咱爹提过了。老爷子如今犯财迷,不肯掏钱呐!”
曹操刚才把大话说到天上,老爹却早已驳了张邈的面子,不禁一阵脸红,又跟弟弟嘀咕道:“咱爹那么疼你,你就不会劝劝他吗?”
“我劝不动呀!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曹操进城后来到家人临时栖身之所,一看之下更觉惊诧。张邈可谓款而待人,早将他一家子安置在陈留县城里最好的房舍,这套宅院虽不甚精细,但大小已远胜曹家在京师的那套;因为曹操是出逃之人,为了以防万一,张邈又派郡府的差役来保护他家眷的安全,甚至还分了一些自己的家丁仆妇过来伺候他们起居饮食。
眼瞅着丁氏、曹昂、曹安民围在眼前,夫君、爹爹、伯伯地叫着,曹操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人家张邈这么周到地照顾自己家小,可老爹竟一毛不拔,这太让人无地自容了。曹操与亲人们闲话了几句,便拉过小管家吕昭:“我父住在哪里?快带我去!”
曹嵩这段日子苍老了不少,头发差不多全白了。西凉兵横行劫掠打到颍川,他怕那些禽兽再前行一步杀到沛国,赶紧收拾金银财宝,撇下族人迁往陈留避难。这一路上的颠簸倒也罢了,只是精神上的紧张承受不起。一怕凉州兵突然出现危及性命,二怕护卫的家兵乡勇谋财害命,三又怕张邈乘人之危侵占财货。好在一切称心如意,他才松口气。
“爹爹,孩儿不孝,让您受颠簸之苦了。”曹操见了父亲,慌忙跪倒磕头。
“逃出来就好,逃出来就好!”曹嵩很激动,“只要你来了,我就彻底踏实了。”
“您老在这里住得可还安心?”
“吃的喝的都好,倒也罢了。”曹嵩虽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不甚安心。
“董卓占据朝堂私自废立,西凉兵到处为虐侵害黎民。孩儿这次逃出洛阳,所经颍川之地满目疮痍,真是国之不幸啊。”
“别想那么多了,你来了就好。咱们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曹操感觉到父亲是在故意转移话题,才明白这张弓确实不好拉,干脆挑明话题:“爹爹,您今后有何打算呢?”
“这个嘛……陈留这地方毕竟离河南不远,河北之地袁绍备战,济北鲍信也在招兵,万一打起来这地方也不安全。咱们应该东去青徐沿海,或者南下荆襄渡江避难。那时候咱们寻一处妥当的地方,购置田宅高垒院墙,雇佣当地乡民耕种纺织,可待乱世清明。”
“若是董卓得胜,东至兖青,南下扬州,大肆兴兵祸连四海,到时候咱们还往哪里躲呢?莫忘了儿子是出逃之人,祸及九族啊!”
“这个……”曹嵩皱了皱眉头,“先顾眼前吧。”
曹操边听边摇头:“父亲大人,若是人人皆是这般想法,纵容董贼肆虐横行,天下何时可以清明?”
曹嵩被噎得无话可说,好半天才道:“那依你之见呢?”
“兴义军讨凶逆。”
“你好大的口气!”曹嵩瞪了儿子一眼,“凭你一己之力,何以能成此大事?”
“岂是儿子一己之力?你刚才说了,现在关东诸州都在整备军械、招兵买马,众人齐心协力,我料董卓也不能抗拒。咱家世受国恩,就应当散家财招兵马,披坚执锐……”还不待他讲完,曹嵩便急道:“原来你跟张邈一条心,说到底还是算计我这点家财呀!少要说那些大话。”
曹操见苏秦那一套是不行了,干脆以歪就歪,换了一张笑脸,拿出小时候要糖吃的劲头,软磨硬泡道:“老爷子,孩儿不是算计家财,是想做出一番事业,功成名就有封侯之位啊!抛开大义且不论,您能成全我这点志向吗?”
“这次可不行。”曹嵩断然拒绝。
曹操憨皮赖脸道:“您这是说话不算数。当初在洛阳,您不是说过我今后可以随意行事,您都会支持嘛,为何今日出尔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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