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宗室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既看不上眼,还显得咱们俗气……我看这样吧,咱给三公送一些兖州来的贡梨、鲜枣,然后给老刘邈也送同样的一份。”曹操眯着眼睛得意洋洋,“老头子重名节,要是知道自己与三公有同样的待遇,准比得了十车金子还高兴!”
程昱与荀彧对视一眼,心下佩服——曹孟德真把这些老家伙的脉门掐准了……忽然又听曹操问道:“有功的且放一边,还要诛杀有罪的,找没找到合适的人?”
说到诛杀有罪,这确实有点儿难。毕竟现在朝中的文武都是跟着天子九死一生闯过来的,哪个不算忠肝义胆之人?程昱遍访群臣才勉强找出一个:“有罪者乃羽林郎侯折。王师败于弘农的时候,射声校尉沮儁与侯折被创遭擒,沮儁宁死不屈痛骂李傕被杀。侯折却跪地求饶得以身免,后来趁乱逃归。这个人的罪名该杀了吧?”
其实这个罪定得有些牵强,虽然侯折向李傕求饶了,却保全性命回来继续护卫天子,因为这点儿事就处死人家,似乎矫枉过正了。哪知曹操还不满意:“侯折不过区区一个羽林郎,杀他能立什么威呢?”
“依大将军之见呢?”
曹操背着手溜达了几步:“把官员名册取来。”
不知谁又要倒霉了,程昱捧过几卷官员名册,曹操一把就拿了六百石以上的,展开看了半晌,终于露出笑容:“还真有两个送上门来的。尚书冯硕、侍中台崇,这两个奸佞小人还没死呢?正好叫我杀他们作法。”尚书冯硕、侍中台崇皆是灵帝朝鸿都门出身,昔日曾党附宦官,细算起来曹操之父曹嵩花一亿钱买得太尉,碍于圣眷还辟用过这俩人。后来何进被害,董卓旋而入京,袁绍、曹操等人就没来得及找他们的麻烦便天下大乱了。如今西京百官随圣驾东归,这两个人竟也在其中。
“他们有罪吗?”程昱资历浅薄不明底细。
“这俩人早在六年前就该死了,杀他们一举两得,还能帮那些清流名士找找后账,连带整饬风气。”曹操把竹简一合,“就是这仨人了,一个尚书,一个侍中,再加上一个羽林郎,足可立威了。”
“诺。”程昱干脆领命。
“还有刚才提到的沮儁,正好矜其死节。”曹操提到这个人颇有些动容,“沮儁出身卑贱,十几岁就当兵,硬是从北军一个小司马熬上来的,战黄巾平叛乱没少打仗,死得怪可惜的。既在弘农遇害,追赠为弘农太守,好好抚慰他的家属。起草表章的差事,你与董昭商量着去办吧。”见程昱也走了,荀彧才问:“大将军留我还有何事?”
“我要你出任尚书令。”
“啊?!”荀彧一愣。尚书令虽为千石官员,可实际职权比三公还大,主赞奏机要总统纲纪,是录尚书者以下的首要官员,几乎等同于曹操的副手。可俗话说现官不如现管,尚书令与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合称“三独坐”,对朝中之事无所不究,曹操既然还要出去打仗,等于说荀彧就是朝廷的实际主宰者。
“你万万不可推辞。”曹操眯着眼睛道,“今朝廷立足未稳,必须要有人在我出兵之时总统朝政才行。你出身名门、处事干练、为人雅量,又在豫兖二地威望极高,尚书令这个位置舍你其谁?”
荀彧作揖道:“在下久不在朝中为官,资历甚是浅薄,担此要职何以为心!”
曹操料到他会推辞,低声问道:“文若,既已迎天子至此,咱们不可复弃。你若不当这个尚书令,你觉得谁当合适呢?”
这一问可难坏了荀彧。倘若他不接受,结果无非两种:一种是朝廷旧党人物出来接任,到时候掣肘曹操削割兵权,诸将绝不会甘心;另一种就是曹操另派帐下别人,或是程昱之流,或是董昭之辈,那等心地狠辣的人占据此职,天子岂还有好日子过?
“怎么样?”曹操笑呵呵地看着他,“你自己还能找出一个更合适的人吗?”
荀彧无奈地摇摇头。
“既然没有异议,那我明日就正式表奏你为侍中,领尚书令,专参乘之任。”这越发了不得,侍中虽无实权,却拿二千石俸禄,是专供皇帝安置宠臣的,可以随驾侍奉。最独特的就是这个“专参乘之任”,天子出行有乘舆法驾,再从诸多侍中里选一位学识渊博者与天子一起乘坐,顺便讲解地理掌故给天子听。
一般来说这个参乘之人不固定,是按皇帝的心情而定,他想让任何一位侍中伴驾都可以。但是自荀彧得了“专参乘之任”,从今往后除了他以外,别的侍中就都摸不到机会了。其实曹操这样安排,除了给予荀彧足够的荣耀,也有令他监视天子之意。
官位也有了、俸禄也有了、脸面也有了,可不知为什么,荀彧却高兴不起来,仅仅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谢将军栽培。”
“你无需为难,我知道有僭(jiàn)纲常礼法的事情你做不出来。”说着曹操自桌案上又拿起一卷表章,“我奏请丁冲接替我为司隶校尉、钟繇为御史中丞,这‘三独坐[2]’的责任他俩替你分担一二。”
“谢将军。”荀彧心里明白,曹操既迎天子就必须要专权。御史中丞管监察、司隶校尉管讨罪,加之尚书令总领政务,这三大要职都换做曹操一派,恐怕京畿地方官也要换一换了。
果不其然,曹操又道:“只是还缺一个许都令,这天下第一县令要谁来干呢?”
“孝先如何?”荀彧第一个想到毛玠。
“不行!”曹操一摆手,“孝先已经任命为幕府东曹掾,专管选拔官吏人才,这个担子太重,除了他别人挑不起来,不能动他。”
“那调万潜来当如何呢?”荀彧又提出一个有德宽宏之人。
曹操还是摇头:“万潜在兖州资历甚重,靠他能够稳住当地人心,他也不能动……我看这样吧,满伯宁、薛孝威,两者任取其一!”
荀彧的汗都快下来了,满宠与薛悌都做事苛刻近乎酷吏。这样的人来当天下第一县令,能打击权贵固然好,但是难免把事办得偏激。曹操料到他不甚赞同,解释道:“昔日我为洛阳北部尉,曾杖杀蹇硕之叔,一时京师治安大好。我看京师之地,必须要有一个铁面无私的硬派人物才镇得住啊!”
荀彧知他心意已决,干脆两者相较取其轻,选一个稍微心善点儿的吧,便道:“满伯宁可堪此任。”
“好,就用他吧。”
“既然权责分明,那皇上的政令颁布也当有所控制。”曹操冷森森道,“调董昭出任符节令!”符节令虽为六百石的官员,却不从属于任何人,掌管印玺、使节、虎符,是朝廷政令发布的最后一关,也是替天子收藏玉玺之人。
荀彧不置可否,却听曹操又接着道:“七署诸郎死伤殆尽,所余不过几十人,我看光禄勋的位子咱们就不要抢了,留给西京旧臣桓公雅吧!”光禄勋是掌管护卫天子的,可如今南军七署名存实亡,曹操拉拢过来也没什么实际意义。桓公雅名桓典,昔日斗争宦官,号称“骢马御史”,颇有名望,曹操用他不过是装点门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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