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营帐不得擅入,你们还不退下!”刘备连忙呵斥道。
“慢着,”曹操好奇地转过身来,“他二人是谁?”
刘备仓皇拱手道:“此乃在下帐中两员无名小将,如今无兵无马权且充作侍卫。本不叫他们来,他们偏要跟着,冒犯大将军虎威万请恕罪……还不快点走!”
“玄德且慢,”曹操知道刘备不希望自己多打听他手下的人,但他越是不希望,曹操就越要问问,“两位将军怎么称呼?”
“在下常山赵云。”
另一个道:“在下汝南陈到。”两人一南一北,口音各异。
“跪下说话!”刘备又乔模乔样呵斥道,“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两人赶紧齐刷刷跪下。
曹操瞧这一南一北两员小将英姿俊朗,又看了看典韦、许褚,不禁感慨良多:虽说长相好未必就有本事,不过这天底下的漂亮人怎么全让刘备得了去呢,糜竺、孙乾、简雍那般掾属也就罢了,就连一对贴身护卫都相貌堂堂……想至此,曹操颇有爱惜之意,故意板起面孔道:“本将军的行辕你们也敢来,胆子不小啊!不过你们忒小看我曹某人了,我堂堂大将军岂会在帐中对你家使君不利?”
“那是自然,”刘备微笑道,“他们都是见识浅薄的小人。”
“也别这么说。”曹操摆摆手,“为将者披肝沥胆,他们俩也是忠心护主其志可嘉……赵云、陈到!”他已经记住了两员小将的名字,“你们俩的铠甲也太简陋了,本将军送你们一人一身铁甲,以助二位小将的虎狼之威。”
刘备明知道曹操这是在拉拢自己的人,但如今人在矮檐下,也不敢违拗半分,只催促道:“你们还不快谢谢大将军。”
“谢大将军赏赐。”两人拱手称谢。
曹操笑呵呵拉住刘备的手,请二人落座;而曹营其他的谋士将领都还站着,尤其夏侯渊、乐进、朱灵那等脾气大的都圆睁虎目,紧紧瞪着二人。刘备视而不见神情自若,糜竺双目低垂温文尔雅。
“玄德老弟……”曹操把称呼更拉近了一些,“你久在东州,与吕布、袁术皆有交锋,以为此二人如何?”
刘备似乎没想到曹操一上来就会问这个,稍微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吕奉先乃世之虎将,胯下马掌中戟天下无敌,高顺、张辽为之先登,更兼并州骁骑百里挑一,乃是强悍之敌。袁公路身负四世三公之名,坐拥淮南丰腴之地,然胸怀悖逆之心,实是大汉天下之贼。”这番应对很巧妙,他考虑到袁术与吕布都被曹操打败过,把他们的评价抬高一些,就等于把曹操抬得更高。
曹操还真没理会到这一层,他觉得刘备乃常败之人,说别人才能高也是很正常的,笑道:“玄德所言倒也有理,不过吕布有勇无谋、袁术志大才疏,这两个人皆非一等一的雄才。”
“是啊!”刘备慨叹一声,双目低垂若有所思道,“若能救黎民出水火,安社稷于天下,扶天子脱危难,复朝廷之权威,那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之人,堪称世之砥柱也。”所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拍马屁也有高低之分。刘备并未说曹操一句好话,但是把他奉迎天子、复立朝廷的功绩都掺到评价雄才的话里面,还当面故意带出一份仰慕神往的表情,这其实已经是很成功的溢美之词了。
曹操也不是糊涂人,尤其是面对屡易其主的人的时候,自然会带出几分警觉。但今天这一切怀疑都被刘备那张英俊诚恳的脸,还有那深邃神往的表情淡化了。曹操觉得他或许是在有意献媚,但是他对朝廷的向往、对天子的忠诚,以及对仕途的渴望确乎是真的,毕竟他出身不过是一个卖草鞋的,可是花了不短的时间才爬到一州之主的,或许他的徐州来得太容易,才丢得太马虎。曹操没有搭他的话茬,而是关切地问道:“吕布那厮如何夺了你的徐州,不妨讲来叫我听听。”
“唉……”刘备未曾讲话先哀叹一声,“昔日刺史陶恭祖乃是丹阳人士,所以徐州有不少丹阳兵。这些兵马依仗同乡下邳相曹豹横行跋扈不服调遣。袁术突然领兵来战,在下便带兵出据,不想留守下邳的曹豹、许耽等人突然作乱,虽然曹豹已被我的人诛杀,但丹阳兵已引吕布入城,这才失了徐州之地。”丹阳兵的战斗力曹操算是领教过了,昔日他攻打徐州时,陶谦就曾以丹阳兵相抗,军无斗志不堪一击,但他们却仰仗陶谦等同乡官僚的势力压制徐州本土人。陶谦对抗曹操的失败,不仅仅是作战不力,其根源在于没有处理好外来势力与本土势力的关系。陶谦无声无息死了,留给刘备的是个烂摊子,作为又一任的外来势力,刘备就面临过去的两个旧党,比昔日陶谦的麻烦更大。
曹操听他道出原委,竟起了一丝同情心,昔日他也被兖州旧部陈宫、张邈的叛乱搞得焦头烂额,只是比刘备的运气好一些。若不是有荀彧、程昱等人的力保,恐怕也像今日的刘备一样,跑去投袁绍了。因而苦笑道:“玄德,你的事倒也值得人同情啊!”
刘备一咬牙:“丹阳兵叛乱也就罢了,吕布那厮以怨报德趁火打劫,实在是可恶。”
“不错。”曹操勾忆起旧恨来了,“昔日也是他勾结兖州叛党抢占濮阳为害的,你我之经历如出一辙!”话讲到这个份上,简直有些同仇敌忾了。
刘备突然起身下拜:“在下深受吕布、袁术之苦,愿追随大将军鞍前马后,剿灭这一干国贼。”糜竺也随着跪了下来。
“哈哈哈……”曹操放声大笑,“玄德无需多礼,咱们都是效忠朝廷的嘛!”这个时候不明底细不能轻易许诺,曹操含含糊糊不置可否,把朝廷抬出来作说辞,“这半年来与此二贼征战,不知你余部现在如何?”还有多大本钱,这才是曹操最关心的。
刘备起身羞赧道:“不怕大将军笑话。吕布袭我下邳,在下粮草辎重尽失,家眷亦落入吕布之手。”说着指了指糜竺,“多亏子仲慷慨解囊,供我两千奴客以充军兵,又将舍妹许我为妻,才在海西勉强支持。吕布迎我到小沛之后,也是赖子仲兄弟金银相助,征兵约有万人,却被吕布那厮再次击散。少数被迫投敌,大部分流落于徐州、豫州各地,一时间难以聚拢。”
曹操意味深长地瞅了糜竺一眼。如果说刘备自不量力的话,那糜竺就是一个敢于下注的大赌徒。他把亿万家财全赌在刘备身上,甚至还与之结成郎舅之亲,那他想获得的收益又是多少呢?恐怕至少是要挣回来个公侯之位才满意吧!
曹操忽然意识到刘备的一大缺失,他这伙人或许是各具才气有过人之处,但骨子里缺乏对整个天下形势的认识,没有像荀文若、郭奉孝、戏志才那样的智谋之士,只是靠着一股子闯劲去拼去争去闯。即便心机深重曲意逢迎,双目茫茫又能掀起多大浪来呢?但这股子闯劲却似曾相识,或许那就是十多年前曹操自己在官场上奋力打拼的影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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