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搪塞道:“不知道……找您再要一只鸡?”
“不是,”赵俨面带苦涩,“他们找我要另外两只鸡腿。”
“什么意思?”曹操没听明白。
赵俨眯缝的小眼睛忽然睁大了:“他们以为一只鸡有四条腿!”这个故事看似可笑,但其寓意却令人不寒而栗。四五岁的孩子都没见过一只鸡,竟以为鸡跟驴马一样也有四条腿,足见江淮之民困穷成什么样子了。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袁术还在骄奢淫逸,做着不切实际的皇帝梦。
曹操不禁摇头叹息:“昔日我与袁公路一同逃出洛阳,原以为能同举大义讨伐董卓。没想到一颗无意中捡到的传国玉玺,竟会把他祸害成这样。莫说他当不了统一天下的皇帝,就是当上也是个地地道道的昏君。为了大汉朝廷社稷,更为了江淮的百姓,我一定要除掉这个利令智昏的凶徒!”他又想起在河北举着大印沾沾自喜的袁绍,死在自己屠刀下的张邈、王匡,在陈留上吊而死的韩馥,这些起兵关东的义士们,平生的志愿全被这个乱世吞没了,分道扬镳彼此间都成了势同水火的敌人。一时间曹操感慨良多,甚觉胸口压抑,起身踱到堂口吟诵道: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妙哉!”繁钦听他吟诗,总算逮着献殷勤的机会了,“明公此诗针砭时弊、鸟瞰天下,堪称千古之佳作啊!”
“不足道哉。”曹操心情还很低落,“不过一时有感而发,言辞粗陋难登大雅之堂。”
“非也非也。”繁钦摇头感叹,“拙辞或孕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犹如粗麻,虽云未贵,细加纺织,焕然乃珍!曹公出口成篇,点石成金呐!”
“不敢当不敢当。”曹操觉得他谄媚得有些过了。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也。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俗,并性情所生,亦陶染而凝。”繁钦话锋一转,“曹公才俊气刚,学深习雅,才能有此佳作。虽看似流俗无奇,然赤诚报国之心天地可鉴!在下钦佩至极……”说着面带肃穆深深一揖。
曹操心下暗暗称奇——天底下还真有能把马屁拍得这么雅的人!虽说谄媚了点儿,但解析文辞倒还算鞭辟入里,这个人并非一无是处,倒也可以留着用一用……虽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三位劳碌奔波,先回馆驿歇息,待我奏明天子再加官职任命。”
“诺。”杜袭、赵俨、繁钦一同起身,趋身退了出去。
见他们都走了,荀彧微然一笑:“杜子绪过于刚硬,赵伯然太过琐碎,繁休伯也忒谄媚!这三个人皆非大才。”
曹操却不这么看:“孔仲尼因材施教,我们也应因材授官,但取其长便可。我已经想好了,命杜袭补南阳郡西鄂县令,西鄂近于刘表、张绣,杜袭性情刚毅可为我坚守重镇。任赵俨为兖州朗陵县令,朗陵多豪强不法,赵俨爱民性宽不惧琐碎,可以用他安抚百姓。繁钦留于府中为书佐,他不是好舞文弄墨嘛,就叫他替我行文修表吧!”
他这般因材施用,荀彧倒觉有趣,却听曹操又道:“文若,征讨袁术之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今大军败归,兵士劳乏,况张绣余贼未除,南阳未能全定,不可以轻易出兵。倘若明公出兵寿春,吕布因其亲而攻王师于后,是两面受敌矣!”荀彧捋髯道,“与其兴兵攻战,倒不如……”
“倒不如借吕布这把刀去杀袁术!”曹操接过话茬,“不管他两家谁得胜,受益的都是咱,最好是他们斗一个两败俱伤!”
“在下也是此意。”
“好!吕布现是奋威将军,我给他加官一等,表为东平将军。”
荀彧不无忧虑:“仅仅一个东平将军,就能使其与袁术决裂吗?”将军这种职位其实空乏得很,战乱以来遍地都是,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实权,只是荣誉象征。
“我自有办法。”曹操说着踱到案前拿起笔来,“吕布有勇无谋,我给他写一封亲笔信以示拉拢。”
荀彧觉得好奇,也凑过来看,但见曹操写道:
山阳屯送将军所失大封。国家无好金,孤自取家好金更相为作印。国家无好绶,自取所带紫绶以籍心……
曹操这是睁眼说瞎话。他恨吕布入骨,岂会为其保奏官职?还口口声声说使者在山阳把诏命丢了,谎话编得有鼻子有眼的。朝廷虽然刚刚建立还不富裕,但金印紫绶总还是有的,曹操却说是拿自己家的金印紫绶送给吕布的。
荀彧看着觉得好笑:“凭这样一封信咱就能与吕布摈弃隔阂吗?”
“吕布曾经刺杀董卓,不论为公为私还算是于国有功之人,他本有公侯之位,应该不会跟着袁术这个僭逆越走越远。而且他二人也不是没有芥蒂,昔日吕布逃出长安本就是想投奔袁术的,哪料人家不收还将其逐出,如今占了徐州,袁术又赶着与他结亲家,这样的关系岂能长久?吕布不过是想与袁术联手自保,所抗的敌人就是咱们。”说着这儿曹操微微冷笑,“可咱们若是主动伸手拉拢他,让他觉得安全,他就会放松戒备转而与咱们联手,那袁术就成了共同的敌人。”
“吕布好赚,只恐陈宫诡计多端。”荀彧又提醒道。
“不碍的,昔日吴王夫差有伍子胥尽忠辅佐,楚霸王项羽有范增出谋划策。虽有智士而不纳其言,又能如何?”曹操吹着竹简上的墨迹,“这封书信虽小,却胜过万马千军。火速派人携带诏书和我这封信到徐州传诏,加封吕布为东平将军。”
“诺。”荀彧建议道,“今朝廷奉车都尉王则乃吕布同乡,可遣此人前去传诏。”
“很好。还有……”曹操又想起了刘备,“再给沛县刘备送个信,叫他暂且不要再跟吕布闹了,咱们可要借刀杀人了!”
陈登投靠
吕布虽然英勇善战,却是一个反复无常没有主心骨的人。他得到诏书和曹操的手书果然信以为真,赶紧回信对曹操大包大揽道:“布获罪之人,分为诛首,手命慰劳,厚见褒奖。重见购捕袁术等诏书,布当以命效劳。”仅仅一月之隔,袁术派使者韩胤来到徐州,请求接吕布之女至淮南完婚。吕布又犹豫起来,加之陈宫与曹操有不解之仇,力主两家和亲,最终还是让韩胤带走了女儿。
就在关键时刻,寄居在徐州的昔日沛国相陈珪忽然冒了出来。那陈珪曾拒绝过袁术授以的伪职,唯恐徐州、扬州连为一体危害己身,赶忙跑去游说吕布:“曹公逢迎天子,辅赞国政,威灵命世,将征四海,将军宜与协同策谋,图泰山之安。今与术结婚,受天下不义之名,必有累卵之危。”吕布耳朵根子软,听了这番话再次更改主意,立刻派人快马追回女儿车队,不但断绝婚事,还将使者韩胤披枷带锁押往许都。曹操将韩胤枭首许市,晋封吕布为左将军,促吕布与袁术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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