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听此言也觉入情入理,笑呵呵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所幸完璧归赵,听说糜氏兄弟都是开明之人,玄德莫要挂怀。少时我替你美言几句,亲戚毕竟是亲戚嘛。”
“多谢曹公。”刘备退至一旁。
万潜满面堆笑道:“明公选糜氏昆仲当郡守可真是选对了!糜子仲自入嬴郡,剔除弊政清廉爱民,老百姓有口皆碑。糜子方在任城痛击不法,去年还曾协助吕子恪铲除山贼呢!”
曹操听了颇感欣慰,但万潜是个勤政君子,不会洞悉蝇营狗苟之事,所以又问薛悌:“孝威,你觉得他们如何啊?”
薛悌刻板的脸上挤出一缕微笑:“糜氏昆仲洁身自好,在下也以为很好,明公果真慧眼识人。”
他所谓“洁身自好”就是说糜竺、糜芳没有与刘备藕断丝连的行径。曹操会意,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指刘备笑道:“不是我慧眼识人,是玄德慧眼识人嘛!若不是他结了门好亲戚,老夫岂会有幸征辟这对无瑕美玉?”
“不敢不敢。”刘备连忙推手谦辞,“子仲兄弟跟我时只能辗转流亡,到底还是明公给了他们大展宏图的机会。万使君和薛郡将赞您是赞得不错的,糜氏兄弟也该念您的知遇之恩。”
“哈哈哈……”曹操笑了,笑得那么开心,“你会结亲我会用人,咱俩的功劳各占一半。”随着这阵笑,他对糜氏兄弟彻底放心了!
眨眼间,吕虔已引着糜竺、糜芳到了。这对兄弟相貌俊雅、举止端庄、谈吐不俗,上了堂瞅都不瞅刘备一眼。曹操起身相迎,所问的政务尽皆答复明确,很是恪尽职守。曹操暗自感慨,袁氏乃几辈子当官的,培养出来的是袁叙那等无能庸才;刘备不过一个卖草鞋的出身,结识的却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两者真真是云泥之别!曹操心中满意,便把防卫河北之事对他们和盘托出,请他们细细斟酌。
糜竺恭敬谏言:“自战乱以来,泰山、任城一带多有盗贼出没,这地方处于兖、青、徐三州交界,因而匪患屡剿不尽,更有黄巾余党徐和流窜为虐,与沿海匪首昌霸相通。明公可否准许我们招募一些乡勇,不必太多,只要有几百人能保护好山民就够了。”他说话的口气很小心。
“可以。”曹操接受意见,“子仲还不知,我已表奏昌霸为昌虑太守,想必他与徐和那帮蟊贼的联系也会就此中断。不过该剿的土匪还是要剿,莫等小疾养成大患。”
糜竺不住颔首。又听堂外一阵嬉笑,有人高声喊叫:“建武将军回来喽!”
“哦?”曹操赶忙抛下诸人,起身踱至门边。但见一群小将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夏侯惇喧闹而来——夏侯惇前番征讨吕布,左目被流矢射瞎,心情郁闷不愿见人,自请到太寿古城为百姓修渠。可现在备战河北绝不能少了这员留守统帅,曹操怕他不肯回军,在来昌邑的路上差出王图、贾信、蔡杨、扈质、程旷等一干由他提拔起来的小将去迎接,果然把夏侯惇风风光光请了回来。
夏侯惇的气色好了不少,似乎还胖了两圈,与小将们有说有笑,但左眼处戴了个用黑布缝的眼罩,原本就坚毅强悍的一张脸现在更增几分煞气!
“你可算是回来了,”曹操松了口气,“伤好了吧?”
“就算痊愈了吧。”夏侯惇点点头,“我也想开了,已经变成这样了,难过又有什么用?在太寿古城跟老百姓干干活,看看穷人们吃的苦,我这点儿伤也就不算什么了。”
王图乐呵呵插嘴道:“主公有所不知,我们到太寿的时候,建武将军正跟老农们一起种水稻呢!穿着粗布衣、戴着个斗笠、挽着袖口裤腿、插着秧苗,要不是那只眼睛,我们都认不出……”说了半截自觉失口,赶紧捂住嘴,惊惧地低下了头。
大家都以为夏侯惇要生气,哪知他却笑了:“独眼龙就是独眼龙,还怕你们说?我这叫‘一目了然’,你们想学还学不来呢。”
曹操见他似乎完全想开了,也笑呵呵扬手道:“我们商议大事,你们小哥几个别在这里瞎起哄,回去整饬好营寨,安排建武将军的起居日用。若有丝毫伺候不周,老夫唯你们是问!”
王图、贾信等领命欲去,夏侯惇却嘱咐道:“我不要镜子啊!”
曹操听了一怔,料他心里还是有阴影,赶忙又添了要求:“建武将军不用,你们也不许用。从今以后你们营里不许有一面镜子,若是有都给我摔了!”
王图抱拳道:“主公放心,莫说是镜子,但凡能照见人影的东西我们全摔!”
“少耍贫嘴,快去!”曹操拉着夏侯惇上堂,糜竺、糜芳还等着呢,一见满脸煞气的夏侯惇都不禁心惊肉跳直低头,怕打搅他们兄弟私话,赶紧施礼告辞。该说的大致上都说了,曹操也不挽留,叫万潜他们送客,又嘱咐刘备多陪陪舅爷,这才与夏侯惇落座。可抬头一看,独薛悌没有走:“孝威还有何事?”
薛悌请示道:“糜氏兄弟若招募乡勇,是不是要加紧监视呢?”
曹操摆摆手:“我看没这个必要,他们与刘备已没什么瓜葛了。”
“未必未必。”薛悌捋着山羊胡子,“他们纵然不是主从了,但还是亲戚。亲戚就该有家务来往,时常写信问候。可自糜氏兄弟赴任之后,一封信都没给刘备写过,这正常吗?物之反常谓之妖也!”
曹操不以为然:“或许是避嫌吧。”
薛悌很固执:“掩饰就是有事。”
“孝威啊,你怎么看谁都像坏人呢?人家通信也不是,不通信也不是,你叫他们怎么好?”
薛悌哑口无言。但为首脑者需有首脑的胸襟魄力,为爪牙者也当有爪牙的坚定锐利,他顿了片刻又作揖道:“为了稳妥起见,在下还是要追查下去,多一份小心总是好事。”
“唉!那好吧。”曹操也只好随他去,“但得掌握好尺度,莫要盯得太甚。传扬出去世人怎么看我?别像防贼一样防人家,搞得他们不自在就不好了。”
“诺。”薛悌也去了。
夏侯惇见再无他人了,赶紧汇报:“我听到传言,袁绍要在北边沿河诸县修筑营垒,似乎开始做准备了。”
“我没听说啊!”曹操一愣,“怎么没人向我禀报?”
夏侯惇道:“是从冀州来的百姓私下传言的。袁绍大军在幽州久攻易京不下,又恐咱们率先发难,所以征调沿河百姓准备动工,有人害怕劳役就逃到兖州来了。”
“急功近利饮鸩止渴!”曹操冷笑一声,“岂不闻欲速则不达?现在把百姓得罪苦了,将来看他怎么收拾人心。”话虽这么说,曹操可加倍小心,袁绍计划在大河以北修营垒,这是打算沿河对战。要是让袁绍东至滨海、西至河朔布置出一条大战线,那曹操就完啦!
莫看夏侯惇一只眼,看曹操却看得明明白白,知他心有怯意,又道:“你也不必着急,咱们领先了一步。就算袁绍此刻灭了公孙瓒,还有张燕、幽州旧将、三郡乌丸、辽东公孙度那些小麻烦等着他呢!他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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