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_王晓磊【十部完结】(4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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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宣正色道:“君子之人不可妄言,你讥讽我名也忒过分了。”

  “难道你不曾到处传扬我的家事吗……”

  曹操久闻二人不和,却没料到沾火就着,眼见徐宣脸色凝重正襟而立,陈矫满脸绯红渺目侧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打了个圆场:“宝坚之言虽是正理但未免过苛,其实喜好岐黄之术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可以治病救人嘛。人生在世祸福莫测,就比方他陈元龙,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连江东孙策都被他挡回去了。哪知只因爱吃几口生鱼,就把一生葬送啦!”

  正说话间王必进来报事:“启禀主公,列位大人前来赴宴,已到大门口。”

  “哦,快快有请。”曹操忙起身,带着陈徐二人下堂。杜畿、刘晔、仓慈等新来的掾属都在院子里站着,见他出来赶紧一齐行礼。曹操挥手叫他们平身:“少时宴客你们也不要回避,我命人在院子里设摆桌案,你们随便聊聊,日后共事也当互相了解。”

  “谢主公赐宴。”众人异口同声。

  曹操刚要走,又见曹丕也站在人堆里:“你怎么也在此处?”

  曹丕出列道:“回父亲的话,植儿去寻丁家兄弟了,冲儿玩了一天这会儿回去睡觉了,彰儿嚷着出去骑马,我不放心叫子丹兄陪着他去了……”

  “我没问他们。”曹操一瞪眼,“我说你怎么不在后面念书,跑到这儿胡溜达什么?”

  “兄弟们都不在,孩儿便与刘桢、阮瑀他们讨论诗文,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所以过来瞧瞧。”曹丕边说边往后退。

  “别走了!为父宴客,你留下来跟着支应吧。”

  “唉!”曹丕总想在人前露脸,这次总算如愿了。

  幕府门前车水马龙,应邀的诸位大臣已自行按朝班排好了次序,自司徒赵温以下共来了三十多位,个个衣裳齐整冠履端庄,拱手寒暄如沐春风。曹操率领众掾属出来迎接,每个人都是再三揖让才迈入府门——在曹操家他们敢不客气吗?

  这会儿阖府的家丁仆僮也忙活开了,设摆桌案搬运酒坛,另有些乐工安置编钟瓦缶丝竹管弦,预备着伴宴。曹操一把拉住司徒赵温:“来来来,赵公与我一同上座。”

  赵温乃蜀郡成都人士,早年初入仕途曾有狂言:“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以后几十年官升得倒是很快,自西京时期就已位列三公,不过当初有李傕、郭汜乱政,如今是曹操独揽大权,飞是飞不起来了,只能老老实实伏着。他年近七十,这些年当幌子也当出心得了,加上一嘴软绵绵的蜀中口音,说起话来珠圆玉润:“曹公是主我等是客,老朽不敢以客欺主啊!”说罢也不等曹操再让,一屁股坐到了东首头一席上。他算给别人做了样子,后面孔融、华歆、王朗、郗虑、耿纪、荀悦、周近等都依次坐了,唯有荀彧坐镇中台没有来;西边倒不那么拘束,丁冲、董昭都是曹操心腹,另有黄门侍郎张昶、议郎金旋等关西籍贯的人陪着段煨、韦诞入席,即将赴任的邯郸商也插到了中间。至于幕府的众掾属不过是沾沾喜气,在院子里为他们另外列席。唯有曹丕是个稀罕物,左右都靠不着,在廊庑之下设了个独座,倒是里里外外都能瞧清楚。

  曹操当仁不让坐了主位,吩咐动乐开宴,又一眼打见贾诩在堂下与许攸同坐一席,赶紧招呼刘岱:“把贾文和请到堂上来,他是当过尚书令、执金吾的人,又是凉州籍贯,理应与段将军他们同列。”

  少时饭菜如行云流水般拜上每个桌案——五味脯[6]、八合齑、青蔬果菜,另有西域使者进贡的葡萄、青州诸将献来的鳆鱼,饮的是赊店陈酿、浓香老醪;丝竹乐工各司其能,单演阳春之曲,真是钟鸣鼎食,富贵无边!

  《礼记》有云:“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幕府平日饮食倒也寻常,今天可特别费了一番心思。酒食菜品确是一流,无奈寡宴薄饮无人谈笑。西边大多是有差事之人,低声嘀咕讨论关中局势;东边都是摆模样的官,正襟危坐无话可谈,只一个孔融随随便便;至于堂下那般掾属更不敢随便多言了。曹操平生喜欢吃鱼,这会儿却也提不起兴致,只要一伸筷箸就想起陈登腹中那两升虫子,索性举起酒来没话找话:“伏国丈与杨公怎么没来啊?”

  众人听他提起伏完与杨彪,还以为他有意责难,赵温干笑道:“伏国丈这几日犯了痰气,卧于病榻来不了;杨大人还是足疾的老毛病,出门不方便。他们未来还望曹公见谅。”

  伏完患病是真的,杨彪的足疾可是自罢免太尉之日就有了,乃是不问世事的借口。曹操也懒得计较这么多,只道:“最近时令不好,侍中刘邈卧病在床,我那妹夫任伯达也病着呢。”刘邈也算是曹操的恩人,虽然在玉带诏之案时闹了些别扭,但曹操还是挂念老人家的,如今年逾古稀,也是快入土的人了。至于任峻的病也不轻,最近连屯田的差事都不得不放下了,曹操请御医为他治病,又将其转任为长水校尉,让他留在许都安心休养。

  只说了这么两句又冷场了,曹操干脆叫曹丕上来给列位大人敬酒。诸人哪敢劳烦这位曹大公子,真有几位朝廷大员不顾身份避席还礼,倒把年纪轻轻的曹丕弄得一脸尴尬。曹操见这帮人实在无趣,灌了盏酒道:“今日老夫设宴,一为酬劳列公辅保朝纲劳苦功高,二也是因南征荆州向大家辞行。这般冷清成何样子,谁能吟首诗歌助助酒兴?”

  众大臣被他说得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于站出来。曹操索性一摆手:“既然如此,先叫我府下的掾属抛砖引玉吧。繁休伯、路文蔚,你们打这个头阵如何?”

  繁钦就坐在堂口,闻听召唤与路粹对望了一眼,赶紧出席跪倒:“启禀主公,我等行文录事多年,这把年纪也没有什么别致的才情,且叫年轻人出来显显身手吧。”他说的年轻人是新近入府的阮瑀与刘桢。他们才二三十岁,却皆以诗文见长。曹操素爱附庸风雅,将他们由书佐[7]提升为记室[8],拿着令史一级的俸禄,却很少草拟表章,多是陪着曹丕等公子吟诗作赋。

  “也好……”曹操莞尔,目视刘桢道,“公幹!你小子快快作出一首为列公助兴,难道还要老夫下去拿你吗?”

  刘桢为人诙谐又甚好卖弄,满心要酝酿一首佳作,听见招呼却不肯出列,笑嘻嘻拱手道:“请主公恕罪,在下一时不济,还要再思量思量……不过元瑜兄是文思泉涌之人,且叫他打头阵吧!”他又把这贴膏药粘到了阮瑀身上。

  曹操嘿嘿直笑:“不愿第一个出来又不直说,你小子心眼还挺多的。那元瑜就来作一首,少时他若不及你,老夫命人灌他酒。”

  阮瑀无可奈何只得离席上堂,给在座之人作了揖道:“敢问主公,要一首何等题材的?”

  “今日非是会文,不过为列公佐酒,哪有这许多讲究?你随便作出一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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