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_王晓磊【十部完结】(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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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毕一时寻不到擦拭之物,这位大公子竟扯起自己的大氅为她拭干。这时再看,无论堂内堂外的男儿尽皆惊叹——她面色晶莹肤色如雪,小巧的鼻梁玲珑有致,眉如墨染眼含秋水,唇若点樱下巴微翘;虽秀发凌乱,却更添妩媚;虽衣衫不整,却胜似窈窕;虽饱受离乱之苦,却难掩绝代芳华;当真是一朵未施粉黛便傲立群芳的出水芙蓉!

  众人瞠目结舌呆立半晌,忽听院外又有脚步声。朱铄第一个反应过来:“公子,咱们……”

  “滚一边去!”曹丕哪还有心思理朱铄,他的目光一刻不离那美人,左观右观越看越喜,亲手为她捋了捋鬓发;那美人要躲,却被他抓住了肩膀,顺着手臂往下摩挲,最后紧紧抓住她的小手。曹丕早已看痴了,口中默念:“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

  这时一个厚重阴沉的声音接到:“得托孳(zī)尾永为妃。”

  曹丕觉着声音耳熟,这才回过神儿来,回头再看——曹操正怒目横视站在堂口,后面荀攸、郭嘉及许褚、韩浩、史涣等中军将校挤了一院子;吕昭、段昭、任福不知何时被上了绑绳,被几个兵押在堂下,曹真、曹休正跪在地上磕头请罪。至于刚才那位作威作福的朱军候,早就脚底抹油溜得没影儿啦。

  美人脸上一阵羞红,赶紧挣开双手,藏到刘氏身后。曹丕才觉害怕,也赶紧跪下:“孩儿参见父亲。”

  段昭瞥了他一眼,嘀咕道:“大公子啊,喊了半天‘主公来了’您都不理我,您真行!”一句话说得大伙想笑不敢笑,闭着嘴直吭哧。

  曹操恶狠狠瞪着儿子:“为父在城外忙军务,你在这里凤求凰。你这个儿子当得好啊!”

  “孩儿不孝!”

  “你单单是不孝吗?”

  “孩儿有罪!”

  “哼!”曹操愈加狞笑,“老夫传下军令,无论何人不得犯袁氏内眷。如今儿子犯了法,若不惩处难服三军将士……来人哪!”

  “诺。”堂下众将官齐声应承。

  “把子桓、子丹、文烈三人上绑,拉出去各抽三十背花[1]!”曹操自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且慢!”郭嘉第一个跪下说情,“公子首次从戎为吏,不谙军中之法,还请主公宽宥。”他起了这个头别人赶紧随声附和,都是在曹家混饭吃的,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哪位好意思看公子们挨打?就连荀攸也道:“子桓年少无知,暂且饶了这次。”

  “不行!”曹操厉声断喝,“今天饶了他,明天别人饶不饶?就是要明明军法!别人打三十,子桓打五十!”不劝还好,越劝打得越多。

  曹丕跪爬几步凑到曹操脚畔,仰头道:“父亲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但孩儿有一事相求。”

  “讲!”

  曹丕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来至袁氏女眷中拉起那个美人,扯着她到堂口再次跪倒:“孩儿要取此女为妻,请父亲应允。”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天下哪有随便抢个女子就成亲的?就连曹真、曹休和绑在堂下的吕昭等人都吓一跳,原来只当他随便找个女人玩玩,竟然来真的!

  曹操初到之时被儿子气坏了,并没注意到此女相貌,这会儿闻听此言不禁暗笑——你小子出娘胎才几年?没吃过没见过的多了,瞅见一个就当好的。

  曹丕又信誓旦旦:“若得此女,孩儿此生心愿无憾。”

  曹操又气又恼,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太给曹家丢脸;可瞧了一眼被他拉着手跪在一边的女人,秀发乌黑可能确有几分姿色,便强压怒火道:“你抬起头来!”

  袁熙之妻委委屈屈“诺”了一声,倒似燕鸣莺啼般,只一抬首间,曹操倒吸一口凉气,连退了好几步,顿了片刻随即仰天大笑:“此真吾儿妇也!”众人好奇释然在外面抻着脖子争相目睹,都是“噫”的一声赞叹。

  曹丕松了口气——无憾矣。

  跪在不远处的刘氏也松了口气——不忧死矣。

  军师荀攸却满面惭愧,对曹操耳语道:“是不是先安置刘氏夫人再议他事?”

  一句话给曹操提了醒:“哪位是刘氏夫人?”

  刘氏跪了半日这才插上一句:“民妇乃袁本初未亡之妇。”这会儿已不敢再说自己是大将军夫人了。

  曹操有心询问此女来历,又碍于旁人太多,扭头望了一大圈,见王忠站在人群后面极远处,赶紧伸手招呼:“王忠!老夫命你将堂上所有女眷一律带进侧院回避,好生照看不准侵扰,只留下大将军夫人。荀军师暂留一步,其他人退至前堂各司其职,若无要事不准进来。”

  “诺。”这番安排传下去,院里可就热闹开了。大伙不敢多问纷纷退去,只曹丕满心神往,跟在袁熙之妻身后转去侧院,片刻也舍不得离开。至于被绑的段昭三人,早有人解开了绳子,曹操不再提,这就算没事儿了。大伙乱乱哄哄折腾了好半天才渐渐安静。

  曹操见没有别人了,这才向刘氏深施一礼:“嫂夫人受惊了。”他早年呼袁绍为兄,故而这般称呼。

  “民妇不敢。”刘氏再次见礼。

  曹操别的不提先打听那女子,刘氏娓娓道来。原来她乃中山无极人士,已故上蔡令甄逸之女,芳名唤作甄宓(fú)。聪明貌美,喜读诗书,配与袁熙为妻。因为袁熙出镇幽州,甄宓留在邺城伺候婆母,算来比曹丕大五岁,现年二十三。

  荀攸在一旁坐着,越听越觉尴尬:“此女已有丈夫,配与明公之子恐怕不妥吧?”只因太碍名声,军师也管起家务事了。

  曹操倒不以为然:“老夫听说那袁熙倒是个谨慎之人,惜乎兄恶而弟骄,他处其间又不能居中调和。古人云‘修身正行,不能来福;战栗戒慎,不能避祸’。早晚也是老夫刀下之鬼,他死了还谈什么丈夫不丈夫?我儿既爱娶之便是。怎奈中山路远,就借贵府一用,三日自此迎娶入营!”

  “诺。”刘氏跪在那里岂敢多言,心里却是忧喜参半——忧的是袁氏之妇竟归仇人,曹操还当着自己面说要弄死袁熙,可见袁氏男子当无遗类;喜的是自此与曹家添一段姻缘,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果不其然,曹操道:“袁家之妇既转嫁我儿,老夫也不难为你们。凡袁氏女眷继续居住府中,不准任何人来骚扰。”实际就是软禁。

  扔下这句话曹操便领着荀攸下堂了,刘氏望着他的背影又是一拜,心里已谈不到什么痛苦不痛苦,更不敢奢望与儿子能再相见。能平安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曹操满面欢喜,荀攸却闷闷不乐——进了幕府未理政务,先抢人家儿媳,这事办得也太不地道了。当年曹操纳张绣婶娘、收秦宜禄之妻,如今曹丕又抢袁家的媳妇,曹家父子好门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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