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了不起……真了不起……”曹嵩继续挖苦道,“你是洛阳百姓心目中的大清官大忠臣!我呢?我不过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谄媚小人,对吧?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着笑着,突然一拍书案咆哮起来,“但是你知道吗?为了举你为孝廉,你爹爹给王甫送了多少钱?说了多少好话?你算哪门子孝廉?你他妈孝顺过我吗?你打死了蹇硕的叔叔,得我去给人道歉,站在那儿像个奴才一样让人家骂!让人家出气!为了你拜谒许子将,我憨皮赖脸去求许相!老子哪一点儿对不起你呀?”
这些话仿佛是一把把利刃,刀刀都剜在曹操的心头:“爹爹,我……”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曹嵩根本不给他讲话的机会,“你以为你用不着我了,是不是?我他妈又当爹又当妈把你拉扯大,你反倒看不起老子了是不是呀?啊?哈哈哈……哈哈哈……好儿子!你真好!真有出息!今天曹节把这份表章交给我时好好夸奖了你一通!真的……他说巨高呀,你儿子真有出息!当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尉真是屈才了,叫他到外面历练几年吧!多好呀,到外面历练几年……你叫人家赶出京城了知不知道?你到外面做你的清官梦吧!可是我告诉你,要不是你老子我给他办了这么多事,要不是你老子曾经一车一车地给他送银子,你早就让人家弄死啦!我早年丧父,中年丧妻,你要是再死了,三不幸我就算彻底混齐啦!你对得起我吗?”
“爹爹,儿子真的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曹操有些哽咽了。
“没有?哈哈哈……我问你,何伯求是怎么逃出洛阳的?”
曹操闻此言如五雷轰顶!这样机密的事情他竟然全都知道。
“你以为我是瞎子吗?桥玄把他扮成仆人,是你一路护送他到沛国的!对不对?你说话呀!这还不算对不起我?你自己冒险还不够,还要拉上你弟弟,还要让整个曹家跟着你背风险!”曹嵩抓起那卷竹简狠狠打在他头上,“你在家乡待了四年啊,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除了会了点儿狗屁兵法,你还有什么过人的?滚!给我滚!到外地当你的大清官去吧!到外地做你的谏臣梦去吧!”
“爹爹,我……”
“滚出去!”
“我真的……”
“滚!”曹嵩歇斯底里地喊道。
曹操没有办法,只好起身退出门外。
“你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曹嵩又冷笑道,“但是我告诉你,好日子不会太长了。今天皇宫传出消息,何贵人产下皇子,宋皇后无子嗣就快被废了,咱曹家的官都要完啦!你去吧,得快活且快活去吧!”说罢他把门一关,再也不理会儿子了。
曹操茫茫然思索了好久,他想到的是罚跪,那种小时候父亲常用的惩罚方式。他跪了,在院子里认认真真地跪了,或许这是他生来第一次认真地反思自己……然而,父亲的房门始终没有再打开。他一直跪到天色渐晚,才无可奈何地回到了衙门,又带着兵巡街,在无眠中苦苦溜达了一夜。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传诏的宦官就到了。诏书清清楚楚写到,因曹节、蹇硕等宦官举荐,皇上钦点洛阳北部尉曹操,调往兖州顿丘县[1]任县尉,责令其转天必须离京。
天子亲自下诏调任,还真是新鲜事儿。不过通过昨天父亲的话,曹操已经明白,这是曹节、蹇硕这些宦官动的邪门。表面上是得了皇上嘉许,实际上是因为棒杀蹇图、弹劾曹破石招致的报复。说是调离京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也许皇上过两天就忘了这个茬,自己这一辈子就得在外面漂泊终老了,这样的诏命实在是令人遗憾。曹操受诏之后,便歪在榻上发呆。
他在等待,等待事情的转机,等待父亲和两位叔叔来扭转局势。他确信自己的运气一直很好,这次一定还会等来第二道诏书的。他等啊等……等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又已见晚,确信一切都不可能再改变了。曹家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吃香了,他才茫茫然爬起来,开始准备行装。可眼瞅着满屋乱七八糟的家什,曹操越整理越觉得腻烦,把东西一丢喊道:“宜禄!来打点东西,我出去喝酒!”
“县令爷!天都快黑了,您还出去?”秦宜禄边说边给曹操披上了衣服。
“老小子,你嘴改得倒快,我这还没上任呢!”
“早晚的事儿!俗话说得好,人挪活,树挪死。您到了顿丘,好好办两年差事,再回来就了不得啦!我们都跟着您沾光。”秦宜禄满脸堆笑道。
“去!你晓得什么呀!”曹操狠瞅了他一眼,“我这是叫阉人发出去了!”
“您别这么说,天底下的县尉多了,有几个皇上亲自下诏调任的?单这一点,您到任上就够吹半年的啦!”
“你就嘴有能耐!”曹操被他这样一搅也笑了,“我先出去一趟,趁着这会儿工夫,你替我收拾好东西,明儿起这就是别人的衙门了。爹爹生气了,今儿晚上无论如何也得回家住,好好哄哄我爹。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拉着东西先往府里去。”说罢出门上马,只带了楼异离了北县尉衙门。
冬月里天正冷,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割肉一样,一阵阵忧愁夹着寒意袭上心头:想来这真是一个伤感的冬天,先是袁绍方出任濮阳长就赶上母亲病逝,不得不谢任守丧;接着又是许攸被桥玄逐出师门不辞而别,然后楼圭也离开了京师;蔡瑁回乡完婚再也不来了,朋友们各奔前程纷纷离去,现在又轮到自己了。曹操不敢再多想,生怕勾起悲意,紧了紧衣衫打马出城奔太学寻鲍信去了……
曹嵩入衙
昨晚曹操巡街逛了一整夜,秦宜禄自然也不得歇息。这会儿见曹操走了,便偷了一阵子懒。又料想他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这两天脾气不正不能招惹,忙到后衙收拾书札和衣物。哪料到刚忙活起来,就有一个衙役急匆匆跑来说:“秦头,快出去。老爷子来了!”
秦宜禄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召集衙内众人来到前面,见曹嵩面沉似水地坐在客位上,忙下跪问安:“小的参见老爷。”
“嗯。”曹嵩应了一声,上下打量他道,“孟德带你回过府……你叫秦宜禄,是吧?”
“是。”秦宜禄暗自叹服这老头好记性。
“听孟德说你伶俐得很?”
“小的实在驽钝,担不起伶俐二字。”
“驽钝?驽钝点好!”曹嵩阴阳怪气地说。秦宜禄听话头不对,也不敢起身,低着脑袋硬着头皮道:“少爷有事出去了。您老大驾至此,有什么吩咐吗?用不用小的将少爷叫回来?”
“你嘴巴倒是蛮伶俐的。”曹嵩脸上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
“我这就去寻少爷回来。”秦宜禄说罢起身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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