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几艘楼船之间,几十艘牛皮艨艟穿插其间,张弓搭箭随时戒备,任何敌船休想靠近分毫。而在这排楼船后面还有数不清的大小斗舰、运兵船、辎重船,载着近七万曹军,旌旗蔽日首尾相衔,一眼望不到边。这些水军与两岸陆军遥相呼应,真有铺天盖地之势。此番出兵声势之大,人数之多,建安以来未有也。
曹操手捻胡须一脸傲然,对身边荀攸、蒯越等人笑道:“先前你等阻我用兵,现在看看哪有东吴水军的影子?听说咱这般阵势,他们早吓破了胆,刘备束手无策待死江夏,孙权羊质虎皮不值一提!”
荀攸、程昱哑口无言,蒯越毕竟是荆楚之人,有些算计:“丞相不可大意,再往前行是沙羡境内,长江流至该段有弯曲之势,江面又趋于狭窄,当防备周瑜在此布兵。”
“知道了。”曹操只随口应了一句,并不怎么当回事,便回头看儿子们,见曹丕、曹彰、曹植都在,却少了曹冲等一帮小的,“嗯?冲儿他们方才还在,这会儿跑哪儿去了?”
曹丕抢着道:“几位弟弟年幼,乘船有些不适,外面又凉,刚才冲儿、林儿都呕了,我叫他们进去睡觉了。”这群北方孩子,从来没坐过船,冷不防一坐就是好几天,一个个小脸煞白;其实连曹丕他们都有些晕船,偷偷吐了好几次,忍着不敢说罢了。
曹操何尝不一样?只是身为主帅讲求矜持,加之用兵顺利心情畅快才没什么强烈反应,听儿子这么说,竟也有些嗓子眼发堵,却硬挺着道:“少不经事以后岂能出人头地?带他们来就是为了历练,整日在里面待着还有什么意义?把他们叫……”
“主公快看!”曹操的话被身边一个侍卫打断。
“怎么了?”
“有艘‘赤马’回来了!”赤马船负责往来巡视的,相当于陆上的斥候。
曹操顺侍卫手指的方面望去,果见一艘狭长的赤马船缓缓而来,倒是自家的旗号,不过瞧着有些奇怪——在江面上巡逻与陆地不同,由于往来掉头不便,又受水流影响,不到万不得已不回来禀报,船上都有旗帜,一旦发现敌军迹象,由专门训练的旗手向后面摇旗示意就行了。可是这艘赤马居然掉头回来了,而且既不迅速向船队靠拢,也没有士兵在船板上摇旗,船上的人都挤在仓里干什么?还在诧异间,距离已越来越近了。
北方人不识得使船之道,蒯越却看得明白:“这船不是走得慢,是在江上飘着,根本没人划!”
众人刚有些明白,忽见对面又来了几条船,不过不是战舰,而是渔船,摇橹的渔夫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还唱着渔歌,离着甚远也听不清楚——这种情形不是没遇见过,虽说两军交战,但打渔人家靠水吃水,不出来挣命谁养活?曹军一路上也遇到过几条这样的船,不过是令他们沿江停下盘查一番,若不是敌人细作,把鱼抢来船就放了。这次情况有些不同,前前后后好像有十几条渔船连在一起,而且这些船比普通渔家的船要大,倒像是某个豪强富户手下船队。
曹丕、曹植还抻着脖子往前看呢,忽觉背后有人猛力推搡,险些摔个大马趴——原来文聘不顾礼仪,硬从后面挤过来:“其中有诈!那艘赤马的兵必定遭了暗算!”
张允紧随其后也拥了过来:“快加速行船,把那几条渔船撞翻!”说罢两人玩命跺脚——水军有规矩,将领跺脚就是传令加速。可这会儿他们这些荆州降将不能直接指挥,在前面督船的是曹军嫡系,他们这边跺脚管个屁用?
曹操一头雾水,还以为俩人急得跺脚呢。水战完全不通,不过他倒从善如流,赶紧传令:“听二位将军的,撞它们!”一则是战船易将沟通不便,二则南北士兵配合不佳,摇旗的摇旗,呐喊的呐喊,折腾了半天才有点儿眉目,前面的斗舰稍微快了些,向渔船冲去。
可是为时已晚,只见对面渔船猛然散开阵势,调转船头尽数横在曹军船队前。战船大而坚固,渔船小,两船急行相撞,渔船必定撞个稀烂;可若是它们横飘在江上,少了冲力大多只能撞翻,这些船封锁江面,一旦撞翻必定影响行进,前排一停后面跟着停,要是敌人的船再过来一堵,曹军就只剩下挨打了。
等曹操想明白怎么回事,人家早布置妥了,再看那些渔船后面,赫然冒出几十艘战舰,都打着江东的青色战旗,锣鼓喧天喊声阵阵,当中一艘楼船,高耸帅旗,斗大一个“周”字——周瑜到啦!
曹兵没几个会使船的,荆州兵虽然会,近几年却都是守备,极少主动出击。而江东水军久战江淮,又在鄱阳平水寇,根本无需操练。那些水手膀大腰圆,手都磨出了茧子,胳膊练得跟腿一样粗,那船能驶得不快?故而虽是逆风逆水,竟似箭打出来一般,与顺流的曹军相差无几,这边还没准备好,人家已经过来了。
再看那些管渔船的“渔夫”,把斗笠一摘,蓑衣一脱,里面早脱得光光溜溜,扑通扑通,全跳到江里去了。曹操看得发呆,还以为是周瑜招募的勇士,冒死用船断路,文聘却连拍船舷:“糟糕!泅水士!”
“什么是泅水士?”曹操全不懂。
文聘生性好斗,一门死心全在前面,莫说是曹操,三皇五帝临凡也没工夫搭理,抢过令旗亲自指挥。张允替他解释:“泅水士是专门练泅水的兵,俗名叫水鬼,本事大的在江里扑腾好几个时辰都不上来。他们要是带上锤子、凿子,在咱们船底一通乱凿,咱的船兴许就沉了!”
“什么?”曹操、荀攸脸都吓白了,瞪着眼睛往脚下瞅。许攸更害怕,当即趴在船板上听声音。
张允扑哧一乐:“放心放心,离咱们远着呢,好几道船队隔着,再大本事也游不过来……但前面的船,可就难说喽。”
话音未落传来一连串巨响,前面的斗舰已与渔船相撞,由于船速不同,那十几艘渔船有的解体,有的撞翻,有的被战舰碾到下面,但随着一阵摇晃都慢下来,后面的船不单受影响,而且水面都是撞碎的浮板、船舷、木头渣滓,乱哄哄都停了,楼船、艨艟不能蹚自己的船,渐渐也停了。
文聘顿时泄了气,恶狠狠一拍大腿:“唉!咱们吃亏了!”
仗还没打怎么就吃亏了?曹操执迷不悟,可东吴战船已经逼了上来,隔着一段距离向曹军放箭。这些箭似乎都长着眼睛,不射持戈之兵,专找划船的水手,一顿箭雨过后,那些船就是想动都动不了了。只见对面楼船令旗摇摆,十几艘斗舰一拥而上,东吴的战船与曹军的几无差别,只是旗帜不同,大斧手站在船头一通乱斩,把曹军斗舰的护板劈得漫天横飞;紧跟着又掷出十几条挠钩,钩住曹军船舷,钩子后面都挂有绳索,江东士兵抓着绳子,一二三喊着号子,没几下就把曹军的船拽了过去。两船还未接舷,江东兵一跃而起,纷纷跳到曹军船上,一手拿着环首刀,一手举着钩镶,斩瓜切菜似的一通砍杀。
52书库推荐浏览: 王晓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