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_王晓磊【十部完结】(6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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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辅有些激动,端着酒微微直颤:“在下愿领受公子厚遇。”说罢一饮而尽。

  “好。”曹丕不容分说又为他满上第二盏,“来,这盏酒我依旧要敬你。愿此番出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随我父建功立业大展宏图!”

  “这……”窦辅颇有些为难,倒不是怕喝醉,是曹丕的话太重,自己简直有些喧宾夺主了。还在犹豫着,朱铄又插了话:“快喝呀!公子敬你,你不喝就是不够意思。”窦辅无奈又干了。

  紧接着曹丕又满上了:“来来来,这第三盏酒……”

  “公子切莫再斟了。”窦辅赶紧拦下,“非是在下不愿领受,实是怕吃酒误事,明早误了点卯。”

  曹丕笑道:“这是最后一盏,小弟有事相求。”

  “公子千万别这么称呼了,我实在不敢当!”

  “兄长听我把话说完。”曹丕叹了口气,背着手踱着步子道,“为人子者理应在父亲身边尽孝,但我留守邺城也是为国出力。常言道‘为人莫当官,当官不自在’,这也是忠孝不得两全。父亲年近六旬兀自征战沙场,我又不在他身边,烦劳窦兄替我尽人子之道,多多侍奉处处关照,方不负我这片赤子之心。”

  夏侯尚赞道:“公子至忠至孝,这酒窦参军一定要喝。”

  刘威也站了起来:“窦兄,你就只管替公子承欢吧,你家中之事我等替你照料。若需要什么钱财之物,小弟一定帮衬。”

  窦辅端着这盏酒环视众人,渐渐品出了滋味——何谓承欢?何谓尽孝?大公子留守邺城,三公子随军从征,承欢尽孝也轮不到我这个外人啊!即便我此番受了重用,这帮人也不至于如此恭维。夏侯尚乃曹家之婿;刘桢、阮瑀幕府近臣;刘威听说已内定为豫州刺史,不日就将赴任。这帮人为何如此殷切……哦!我明白了,大公子不在军中,唯恐三公子大展才华被父青睐,威胁他五官中郎将之位。在座之人皆与其相厚,也怕三公子在丞相面前进言。他们是叫我紧随丞相,盯住曹植啊!

  窦辅想清楚了,随即应道:“公子放心,丞相我来照顾。军中若有大事小情,我修下书信派心腹亲兵给您送来,以免公子挂心。”说罢一仰脖把酒干了。

  “多谢多谢。”曹丕感激不迭。

  吴质始终没说话,这会儿才端起酒来:“别光让公子敬咱,我们也该敬敬公子。”要紧的事已办完,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刘桢是个生性洒脱的文人,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对!公子待我等真是不薄,记得前年在谯县还曾关照过咱们。在下愿赋诗一首,为公子庆贺。”说罢吟道:

  昔我从元后,整驾至南乡。过彼丰沛郡,与君共翱翔。

  四节相推斥,季冬风且凉。众宾会广坐,明镫熺炎光。

  清歌制妙声,万舞在中堂。金罍含甘醴,羽觞行无方。

  长夜忘归来,聊且为太康。四牡向路驰,欢悦诚未央。

  (刘桢《赠五官中郎将》四首之一)

  一片吟诵声中曹丕缓缓坐到了吴质身边,低语道:“窦辅已答应通报军情,应该没问题了吧。”

  吴质沉吟道:“这都是小伎俩,关键要看公子自己。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您把邺城的事务打理好,善待群臣虚怀纳谏,丞相自然会高兴,群臣自然会拥戴您。不必在三公子那边费太多心机。”

  “是。”曹丕虽然答应,但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我给子丹他们也下了请帖,他们怎么没来?”

  “哼。”吴质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三公子府里也摆宴呢。”

  “哦?你是说他们都去那边了。”曹丕一阵蹙眉。

  “不会的,论年纪他们皆与大公子您相仿,论共事的交情也厚得多。但毕竟都是同宗兄弟,大面上不能厚此薄彼,两边都请客,索性哪边都不参与,这才是曹真、曹休的精明之处啊!”

  “司马懿怎么也没来?”曹丕点手唤过朱铄,“你小子就知道喝,叫你请仲达赴宴,你去没去?”

  朱铄打着酒嗝道:“去了,他来不了。昨天他兄弟司马孚从温县过来看他,哥俩出外闲游,他不留神受了点儿凉,今天差事都没应,在家躺着呢。”

  吴质扑哧一笑,险些把嘴里的酒喷出来,心道:好狡猾的小子!知道这时走动太敏感,刚下水没必要蹚太深,在家装病呢……

  恰如吴质所料,此时此刻平原侯府也在宴客。这边虽不及曹丕那里热闹,却透着一股风雅之气。曹植只邀请了四位客人——丁仪、丁廙、杨修、邯郸淳。摆两张精巧的楠木小桌,中间燃着香炉,备下鹿肉、鹅掌、牛腱、鱼羹等精致小菜,酒里浸着梅花。曹植与邯郸淳对坐,那边是丁仪、杨修,丁廙则在一旁抚琴助兴。

  丁杨二人与曹植畅谈的无非文章诗赋,无半句仕宦之语;邯郸淳年逾七旬须发皆白,却似一老饕,低着脑袋只顾着吃,亏他一把年纪牙口还真好!

  丁廙瞧着老人家可笑,手底下一乱,瑶琴猛然迸出一声杂音,坏了清幽的逸趣。杨修停箸笑道:“你这点儿本事浅得很,连你兄长都及不上,还敢在公子面前卖弄?”

  丁廙叹道:“我何止琴技浅,声誉也浅得很。公子几番向毛孝先、崔季珪二公推荐,想让我到幕府当个令史什么的,人家都不要。”

  “咳!误矣!”杨修摆摆手,“越是公子举荐,毛玠、崔琰越不能用。无公就有私,有私就有弊,你还是好好习学以图将来吧。”

  丁仪是心细之人,不想当着老前辈说这个,又欲显耀曹植的学问,便道:“我与公子相交多年,却不知您也擅琴艺,倒要讨教公子几个问题。”

  曹植知他是何用心,便道:“好啊,我是有问必答。邯郸老夫子,请您老做个见证,晚生答得对与不对,还劳您指教。”

  那位邯郸老夫子俩眼光盯着菜,嚼着牛肉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丁仪正襟危坐:“请问公子,方才舍弟所弹之琴唤作何名?乃是何人所创?”

  “这有何难?”曹植笑道,“此琴乃太昊伏羲氏所作。昔日伏羲偶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遂有凤来仪。想那凤凰乃百鸟之王,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伏羲料想梧桐乃树中之良材,夺造化之精气,堪为雅乐,遂令人伐之。其树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数,截为三段,暗合天、地、人三才。取上一段叩之,空灵微弱,其声太清,以其过轻而废之;取下一段叩之,混沌闷响,其声太浊,以其过重而废之;取中间一段叩之,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便以之为良材。送于常流水中,浸了七十二日,以合七十二候之数。待到日满,捞出阴干,选良辰吉日,请高手良匠制成乐器。此乃瑶池之乐,故名瑶琴。”他一口气把琴的来历典故说得明明白白,回头再看邯郸淳——牛肉是咽下去了,又端起鱼羹来了,根本没注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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