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人面面相觑,又问道:“大人说的可是实话?”
“本官怎会欺瞒各位?快回家跟儿孙团聚吧。”
“这兵不征了?”
这句话该如何应对?曹操想了想才道:“今天先不征了,待我们几个商量商量,明天一准给大家个说法!”
“好!您说啥我们都信,明天等着您的好消息。”几个老汉这才起身让开大门。
可进了门更热闹,上到大堂,下到院落,老头老太太都坐满了。曹操又把刚才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些上岁数的人,耳聋得厉害,徐佗、楼异、秦宜禄、卞秉带着众衙役一个一个对着耳朵嚷,好半天才把众人都劝走。曹操不放心,又叫众衙役兵丁俩人搀一个,把众老人安全送回家。
卞秉总算松了口气:“姐夫你忒好心,平日里对他们太好了,他们才敢闯到衙门里来。”
“罢了,一群老人,计较些什么。”
“不是这层道理,”徐佗也插了话,“县衙之地叫百姓随随便便的闯,这为官的脸面都失了。”
曹操白了他一眼:“老百姓不得安生,为官的才没脸面呢!老百姓哭,为官的富得流油作威作福,那不叫官,那叫畜生!”
“那从古至今,天底下的畜生可真不少!”秦宜禄赶紧逗趣。
“少理我!”曹操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媚上欺下,瞧你那奴才样儿!”
“我可不就是您的奴才吗?”
曹操瞧他嬉皮笑脸的,也拿他没办法,道:“快把大堂收拾收拾,乱死了!”
“大爷,刚才好像有几个老妇,跑到后堂去了。”
“啊?”后堂就不能谁都去了,曹操只带着卞秉奔后院。转过后堂,刚到院子里,就见几个老妪盘腿坐在地上,卞氏一脸和蔼陪着她们说话,还有丫鬟捧过成匹的丝布锦缎,挨个分给她们。
卞秉一见可咧了嘴:“姐姐,虽说您善良大度,也得有过日子的心呀!这都是特意从洛阳弄来的好料子,留着给您裁衣裳的,这就都给分了?你们两口子可真是天造的一对。”
“少要啰唣。”卞氏一蹙娥眉,“咱们爹妈去得早,想孝顺还没机会呢!这几位大娘都慈眉善目的,几匹缎子算什么,就算我尽尽孝道了。”三人把好话说了几车,又是哄又是劝又是送东西,总算是把最后留下的这几位老妪请走了。曹操觉得自己唾沫都干了:“这县令还真是难做。”
“姐夫,刚才老徐说得对,要都像您这么办事,天底下就没人愿意当官了。您是公卿之子吃过见过不在乎钱,但是那没根基的谁肯像您一样?这么当官,活活把人累死!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您没个威严才惹得他们这样胡来。天底下哪个县令不是一拍惊堂木,嘴撇得跟个烂柿子似的?”卞秉边说边比画。
“阿秉!您忘了本呀!”卞氏叹口气,“您先到前面去,我有话跟你姐夫说。”
待卞秉去了,卞氏才缓缓道:“夫君,您可知我们姐弟的身世?”
“你不是跟我讲过吗?”曹操最不喜欢她说这个,她每提一次总要哭一场。
“夫君,当初也是朝廷下令征兵,要打羌人。我爹娘眼瞅着我哥哥被抓走,说是打完仗就回来。可一去就没再回来,都十四年了,还不知道埋在哪儿了呢?”卞氏说着又要落泪。
“你别哭,你别哭,最看不得你哭。”
“刚才那几个大娘说到他们的儿子都眼泪汪汪的,这仗能不能不打了呀?”
“朝廷大事岂容朝令夕改?”
“那……那咱们县的兵就不要征了。天底下的事儿是管不周全,可眼下的还是要图个心里平静的。一道征兵令搞得整个顿丘鸡犬不宁,咱们心里岂过意得去?”
“你这都是妇道人家话。”
“妇道人家话?”卞氏擦了擦眼泪,“抗诏行事又能如何?难道做官就一定要违心办事?大不了这官咱们不当了,我陪着你,咱们回乡过平常人家的日子。朝廷若要追究,什么罪过咱们认了,你若是死了,我替你守寡!”
她这几句话对曹操的触动太大了,卞氏此等气概岂是寻常的妇道?眼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这等刚毅的表情,他仿佛又回到那个打死桓府管家的夜晚。同样是这个女人,同样是泪眼蒙眬,同样又是几句慷慨激昂的话……曹操又一次折服了。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奔了前堂,对着兀自收拾东西的众人朗声道:“我决定了!顿丘县不参与此次征兵。”
“什么?”徐佗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曹孟德是不是疯了?
“你们不要担心,抗诏之罪由我曹某人一力承当!”说罢他一甩衣袖又回后宅了……
可是命运对于曹操不知是好还是坏。抗诏之罪由于曹嵩、曹炽兄弟的遮掩还是躲了过去。
又过了两个月,汉军出关作战,被鲜卑人击败。所带兵马十损七八,就连南匈奴单于也身受重伤不治而亡。不管胜败,兵是不用再征了,曹操总算是缓了一口气,可又在为太平道的猖獗担忧了。但在洛阳京师,曹嵩兄弟担忧的是宋氏地位不稳,而皇帝刘宏发愁的却是庞大的西园工程久久不能完工。
当官的各愁各的事,百姓却在水深火热之中。朝廷暴敛、官吏横行、战乱烦扰、土地兼并,更多流散的伤兵和难民流入中原,大汉王朝自此役已经彻底走向衰败……
[1] 顿丘县,西汉置,今河南清丰县西南。
第十四章 大靠山倒台,曹家满门罢官
满门罢官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对于大汉王朝而言,这一年从一开始就预示着衰败。
正月一开始,在交州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刚开始仅是合浦、交阯两郡的蛮族不满朝廷迫害发动叛乱,不想这一举动却引发了穷苦百姓的共鸣,不到半个月的工夫,战火竟蔓延了整个交州之地。官军久未操练,被义军打得狼狈不堪四外逃窜,逃兵掠夺他郡,反造成了更大损失。平叛尚未理出头绪,时至二月,京师又爆发了大地震。民房损毁无数,就连宫中许多楼台殿阁都未能幸免。
四月丙辰日,洛阳又发生了余震,虽然这次宫殿没有受损,但事后宫人在检修时发现侍中寺舍中有一只母鸡变了样子。这只母鸡竟长出了大公鸡的翎毛,还翘起了五颜六色的大长尾巴,而这还仅仅是一系列怪异事件的开始。
五月壬子日凌晨,天蒙蒙亮,宫中的人还在沉睡之中。谁也不曾想到,有一个身着白衣的神秘人物不声不响地走入了皇宫,他穿仪门、过复道,当守宫宦官和黄门令发现时,他已经走到了云龙门前。黄门令大吃一惊,恫吓一声:“什么人?”那个一身雪白犹如鬼魂的家伙朗朗答道:“某乃梁伯夏,上殿为天子!”在场的人真是受惊匪浅,黄门令缓过神儿来下令羽林兵士擒拿,可这个白衣人走到殿角处转眼间便不见了。黄门令、掖庭令、五官中朗将、光禄大夫、执金吾各带人马将皇宫内外搜了个底儿朝天,终究没有再看见这个神秘白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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