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_王晓磊【十部完结】(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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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趣有趣。”钟繇捋髯道,“朱先生既然能断老朽寿活,也烦劳给荀大人看看吧。”他老人家算想开了,姓朱的真有本领也好,信口胡言也罢,既然侥幸来了就得给面子,假的也当真的听,若不然传扬出去,说钟府混进个江湖骗子,丢脸的是他!

  荀攸听提到自己,想要阻拦,但话到嘴边一犹豫,又忍了回去。朱建平不敢劳荀攸起身,趋步走到他席前,与他四目相对看了片刻,随即拱手道:“在下妄言无端,得罪之处还请大人宽恕。”

  “但说无妨。”荀攸倒也看得开。

  “大人不及钟公长寿。”朱建平伸出一根手指,“寿祚只剩一旬(十年)。”

  众人不禁沉默,荀攸却道:“再有十年已过耳顺,算不得短寿,我很知足了。”说到此又难免起疑——朱建平直说十年便可,为何要说一旬,又手伸一指?莫非……但想至此又渐渐释然,反正已是尴尬之身,再活多久也无分别。他扭头对钟繇道:“知近旧友无过你我,我又不及元常兄长寿,身后之事恐怕要劳元常兄费心了。”

  钟繇以为他玩笑,却道:“这等话随便听听,没必要挂心。当真让我为你忙后世,最要紧的就是把你那个小妾阿骛嫁出去。”一句话说得满堂莞尔。昔日曹氏父子纳袁氏女眷,拉荀攸分谤,把个叫阿骛的美貌婢女赐予他,现今荀攸仍觉惭愧,连连摆手:“莫要取笑!”

  那边曹丕也正莞尔,忽听曹彪倡议:“朱先生,请为我家兄长也看一看。”

  曹丕欲推辞,可众人附和之声甚众,自己也不免勾起好奇,便也半推半就,只一再叮嘱:“但断寿命即可。”

  朱建平依旧主动上前,先施一礼然后看相。说来也怪,别人都是片刻工夫,唯给曹丕看相耗时最长,朱建平垂下眼皮思量半晌,才笑盈盈道:“五官将寿活八十,不过四十岁时当有小厄,多加保养并无大碍。”

  曹丕暗笑——终于露了马脚,知道我身份高便又道寿高八旬,又恐太假编出个四十小厄,人食五谷杂粮小病小灾总是有的,若说小病哪年没有?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不点破,只连声道谢。

  朱建平又道:“天数茫茫难尽知,在下方才又多饮了几盏,断得对与不对还望包涵。”

  应璩借着酒力也越发胆壮,已忘了自己身份,朗言道:“其实虽有天命,尚需人意,只要列公多加滋养,何愁不得长寿?在下闲听乡间老翁俚语,胡乱编了首《长寿歌》,趁此机会献丑,请大家赏听。”说罢高声吟道:

  古有行道人,陌上见三叟。

  年各百余岁,相与锄禾莠。

  住车问三叟,何以得长寿?

  上叟前致词:室内妪粗丑。

  中叟前致词:量腹节所受。

  下叟前致词:夜卧不覆首。

  要哉三叟言,所以能长久。

  这首歌编得滑稽可笑,娶丑妻竟成了长寿第一要诀,众人笑得乐不可支。朱建平竟也捻着小胡子凑趣道:“看来我给应先生断六十二岁断少了,您若能按此歌行事,多活一载也未可知。”众人越发大笑。

  正酒酣之际,仆僮急匆匆领进个皂隶,曹丕、荀攸等都识得,乃安定太守毌(guàn)丘兴之子毌丘俭,新近入仕,在中台当个小小令史。毌丘俭神色焦急,作了个罗圈揖便道:“启禀钟大人,西北有紧急军报,魏公召诸位大人进宫议事……五官将和荀大人也在,再好不过了,请一同入宫。”

  三人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其他宾客也不便再留,借着相送也各自离去了。临行之际曹丕还不忘笼络人心,打发走鲍勋、卢毓,忙拉住应璩的手笑语道:“令兄乃我府上常客,日后得空你也到我那里坐坐,咱们不拘身份聊聊诗文也是好极。”感动得应璩连连作揖、大赞五官将贤明……

  若即若离

  钟繇席间就对西北战事抱有忧虑,果然不幸言中。冀县被困半载有余,城内粮食消耗将尽,派出求援的使者又遭马超擒杀,雍州刺史韦康不纳别驾杨阜之言,为保性命开城投降。不想马超翻脸无情,立将韦康处死,自称征西将军、领并州牧、督凉州军事。夏侯渊的援军也遇挫折,韩遂煽动屯于兴国县一带的氐族首领杨千万造反,与马超串通一气,又有张鲁部将杨昂领兵相助,几家兵马联合起来阻击曹军。夏侯渊远道驰援措手不及,打个大败仗,折兵数千,只得撤回长安。消息传至邺城,曹操这才紧急召见群臣商议对策。

  当曹丕三人匆忙入宫来到听政殿时,毛玠、崔琰、徐奕、贾诩、凉茂、杨修等早已到了,王粲正当众宣读军报:“军受挫于西疆兮,寇逞凶愈烈,恐其成尾大之势乎,萌祸三辅渐成流毒之患。魏公举烛明照,洞察万里,恳早示下,以除积薪之忧。诚然如此,则天下之幸,万民之幸,此亦亘古之……”

  “够了!”曹操又好气又好笑,“妙才这白丁将军大字不识几个,哪找来这么个写军报的,都打败仗了还之乎者也。列位有何高论?”

  杨修抢先发言:“马、韩二贼野心不改,当发大军速速剿灭。有道是除恶务尽,昔年之征就该斩草除根,只因留有遗患才致今日之事。”

  曹丕听这话甚为不悦——上次西征因河间叛乱半途而废,这不是翻旧账让我难堪吗?徐奕与曹丕亲睦,便开言道:“虽说马、韩复起,也不能全怪当年除恶不尽。当初马、韩所仗乃关中诸部,今日所恃多为羌胡氐人,八成还有匈奴屠各,张鲁才是背后首恶,这一仗早晚是要来的。”他不动声色地把杨修的话又圆了回去。

  其实曹操这会儿根本没心思追究过去之事,只喃喃道:“现在发兵是时候吗?”

  崔琰进言:“为安黎庶何辞辛劳,南征归来已有半载,想必中军士卒休养已毕,幸而江东无事,此时发兵不逾经年必能击溃马、韩。望明公以天下为重。”他说起话来大义凛然,满腮虬髯不住颤抖。

  但这番话却不合曹操心意,魏国刚建立,一个政权诞生不到半年就要大兴军戎,非但影响不好,也不甚吉利。但战事如此,若不亲往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刘晔插言道:“崔公所言虽然有理,但夏侯将军兵马尚多,马、韩虽胜也难再做大,发兵不急于一时。或若发兵也无需魏公亲往,遣一将代劳便可。”他察言观色已瞧出曹操心意。

  曹操又何尝不知他见风使舵?虽点了点头,却不甚放心,将目光扫向钟繇。钟繇毕竟久任关中,更谙于实务,思忖一阵才道:“我料马超未必能如愿。如今他所率之兵多为羌胡,又有汉中米贼。这些人本非凉……雍州之士。”十三州已更易为九州,凉州已是雍州了,但钟繇习惯已久仍难改口,“自上次征讨,关西之士多已归降,一来怀效忠之心,二来居于本土焉能容羌胡染指?马超入冀县又杀韦康,足见其不善收拢人心,凉……雍州之士不肯就范,久之必生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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