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_王晓磊【十部完结】(7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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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桂眼珠一转立刻提议:“不如去城东北转转,观观山景,顺便还能到采石场瞧瞧刘桢。”

  曹操不禁莞尔:“你倒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看来徐幹这点儿钱没白花啊!快去吧!”

  孔桂欢欢喜喜去了,曹操回转后宫,换了身外出的衣裳,也不叫侍臣相随,自己溜溜达达出了东夹道——自曹丕兄弟迁居城东戚里,为方便他们进出,曹操命人在东夹道开了个旁门;平日堂堂魏公当然不能走窄道旁门,今日微服出游为图清静还是第一次从这里出宫。

  孔桂办事伶俐,早把一切安排妥当,一辆两匹马拉的小车已停在门外,相随保驾的八名虎豹士也换作寻常兵丁装扮,毫不惹人注意。但赶车的不是许褚,而是个三十出头的长须武官——曹操自然识得,是典韦之子典满。

  典满身为军中烈士之子,颇受曹操照顾,自幼征召为郎,又转为军职,仕途很顺。不过他虽相貌似父亲三分,性情却截然不同,谨小慎微寡言少语,见了曹操跪地施礼格外恭敬。

  “许仲康呢?”

  典满未开口,孔桂抢着道:“清早营里传讯,虎豹营司马文稷病死了。许将军与段昭他们去都吊祭了。”文稷也是沛国谯县人,跟随曹氏多年,虽为人低调战功不显,毕竟是老乡,颇有些人缘。

  “唉……”曹操不免叹息,“派人给彰儿送个信,让他替我吊祭一下。我记得文稷还有个儿子在营里当差,叫……什么来着?”

  “文钦。”典满低低提醒了一声。

  “对。念其父之功,把他官职也提一提。”曹操唯恐这次又忘,嘱咐孔桂,“此事你替我记着,等文钦葬父归来就办。”说罢已由典满搀扶着跨上车沿,可刚登上一只脚忽然顿住了,扭头凝望着大门。

  “主公有何吩咐?”众兵士不解。

  “方才没多留心,这扇侧门是谁负责开的?”

  孔桂记得清爽:“临淄侯督建冰井台,顺便派人开的。您瞧瞧,这门修得多体面、多周到啊!”既然已存抓住时机之念,他自然凡事多说曹植几句好话,尤其有典满在旁见证,更大说特说。

  曹操把脚撤了回来,慢步走到门前细观——见此门约有丈余,与魏宫正门一样,都是双扇朱漆大门华丽轩昂;不禁皱皱眉,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回头问孔桂:“你身上可带着笔了?”

  孔桂伺候人再周到,哪能预备那么齐,颇有愧色;身后典满却道:“属下有。”说罢解开肋下悬着的兜囊,取出笔墨双手捧过来。曹操诧异地瞟了他一眼——典韦大字不认得一筐,这小子却颇于文墨一道下工夫,行伍之身却随时带着笔墨,真一点儿都不似他爹。不过世道变了,当年打天下拿得起刀枪就能谋富贵,如今肚子里没点儿墨水,即便能打仗也难往上爬,这小子倒看得通透。

  曹操接过笔来,稍稍蘸了点儿墨,抬臂提袖,在新上油的朱漆大门上写了斗大的一个“活”字。

  孔桂看不明白:“主公这是何意?”

  “你小子不是机灵吗?猜猜看啊。”曹操故作神秘。

  孔桂横三眼、竖三眼打量半天,还是不明就里,嬉皮笑脸道:“主公高深莫测,小的哪里揣摩得到?”

  曹操望着自己的“杰作”,不乏得意之色:“我量你这点微末之才也不懂,就待高明之士来解我这谜吧……咱们走!”

  刘桢磨石

  邺城东北五六里有座非常驰名的山,虽然这山不高,连名字都没有,但河北百姓谈起这地方无不面露恐惧——因为这座山谷就是关押劳役犯人的地方。

  秦汉以来改革刑律,除死刑、肉刑、流刑之外又多了输作左校。左校署是将作大匠属下机构,将作大匠负责国家土木工程,而左校署则分管刑徒,“输作左校”其实就是叫犯人服徭役,以无偿劳动赎罪,一般施用于官员及其家属。然而战乱多年,天下不少城池需要修缮,邺城又接连有工程,频征徭役会丧失民心,故而输作左校成了储备劳动力好办法,这种判决也不局限于官员了。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一旦犯了罪,只要不是谋反,有司都乐于判为输作左校。加之邺城令杨沛执法苛刻、校事赵达等时时瞪大眼睛挑人毛病,近年左校署越发“人丁兴旺”,曹魏建国后曹操更设立了材官校尉,专门负责管理左右校,犯人几乎成了魏国的常备劳工。

  这座山距离邺城不远,又出产石料,因而很快成了材官校尉治下的采石场,在邺城判罪的犯人大多都被送到这里劳作。当然,犯人徭役与百姓不同,有士兵随时监管,稍微偷懒就挨一顿皮鞭,重犯下了工还得带上镣铐,这座山的谷口就有军营,长年驻扎三百士兵,防备犯人逃跑甚至谋叛。

  统率这支队伍的头目叫严才,仅仅是材官校尉属下一个军候,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只要校尉大人和左校令不来,他就是这山里的土皇帝,大事小情皆由他做主。其实犯人也分上中下等,不过不是按所犯罪行而分,而是按罪犯的身份而论——如果犯人是贫苦百姓,那就是最下等,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如果犯人原本是小官或者是个小财主,那就算中等,只要银钱拿来也可“但行好事”放宽刑罚;倘若犯罪是高官,那可就是上等了,非但不能让他干活,还得留神伺候着,万一把人家得罪了,人家的亲戚朋友在外面一活动,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严才本就是老兵油子,又领这份差事多年,早练就一双“慧眼”,犯人何等身份无需打听,察言观色就猜到八九,分清等级对症下药,故而肥吃肥喝,捞了不少好处却从未出过娄子,对待平民罪犯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莫说营里修缮、做饭、铡草、喂马这些差事,就连他本人铺床、叠被、洗衣服、倒夜壶都分派给犯人,日子过得那叫滋润!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曹操和他麾下酷吏惩治不法这般严格,但治的毕竟是监牢外,从未想过监牢里还有这么多门道——这便是“灯下黑”!

  这日严才酒足饭饱正躺在帐内歇着,身旁四个犯人捶腿的捶腿、揉肩的揉肩,忽有兵士来报:“有位都尉大人前来。”

  “哦?”严才坐了起来,“意欲何为?”

  “说是要见一名犯人。”

  “哼!”严才又躺下了,“这年头都尉一把能抓十几个,不就是想走门子见个犯人吗?请他进来。”

  “甭请了,我自己进来就行。”随着声音帐帘掀起,走进了三十出头的官员。

  严才用目一瞥,见此人身穿皂衣、头戴武弁,虽是个武官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不禁心头一颤——这般年轻就是都尉,文生挂武职,这人可得罪不起啊!

  他赶紧起身想客气客气,那人却抢先施礼道:“小可拜见大人,我远道而来不懂贵处的规矩,给您添麻烦了。”

  严才眼珠一转,料想如此低声下气也不会是有势力之人,便拱手试探道:“大人多礼,未知您高姓大名,在哪部军中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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