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兵在车阵上架起盾牌,支起长矛。敌人弓箭射来有盾牌遮蔽,骑兵冲至就用长矛刺马脖子,乌丸军立时损兵折将,冲在最前面的齐刷刷倒了一片,田豫的计谋成功了。兵法有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曹军列出半月阵已成不可胜之势,乌丸人本就不善于强攻壁垒,呈松散之状,又没有船只能袭曹军之后,冲多少人死多少人,曹军却以逸待劳游刃有余,而且渡过来的越来越多。曹彰早骑上马,他箭术精湛,眼光犀利,瞅准哪个似是敌方头目,便射去一支冷箭,不少部族头领糊里糊涂丧在他箭下。
能臣氐本是小部落首领,只是挑头造反集结了这些兵,各部首领心思不一,不过以利相聚。刚开始欺曹军人少玩命抢攻,这会儿见势不妙,又想保存实力,攻势一波比一波弱。曹军渡河受敌本为不利,但此时凭借车阵把数万乌丸人牢牢羁绊在河畔,广阔的易水河面反而成了曹军优势。夏侯尚通观全局,早把百余条舟楫散布河面,见敌人攻势减缓,立刻传令放箭——霎时所有船上的曹兵万箭齐发,箭支似狂风暴雨坠入敌群。
惨嚎马嘶之声不绝于耳,乌丸军乱作一团,似没头苍蝇般乱撞,死于马蹄下之人不计其数,还没稳定下来,曹军第二拨箭雨又到了。混乱中有人高声喊着乱糟糟的胡语,似是招呼撤退。但曹兵箭雨无休无止,撤退已成溃退,自相践踏者倒比被曹军杀的更多。远处能臣氐的白旄仪仗摇摇晃晃,似是本阵也遭败兵冲击。
曹彰见此良机高举大槊:“破敌就在此刻,开阵追击!”众将尽皆惊愕——适才见他拼斗近半个时辰,竟还有力气追敌。
将军有令不敢不从,十几辆辕车拉开,车阵闪出一道口子,曹彰一马当先,阎柔紧随其后,大队骑兵争先恐后冲杀出去;南岸曹兵见机擂起战鼓,夏侯尚也率兵登陆呐喊助阵。其实即便不追杀乌丸叛军也完了,败局已定各寻去路,这阵催命鼓一响心更慌了,猛如虎豹的乌丸兵这会儿都成了避猫鼠,躲避曹军唯恐不及——被马践踏的,被曹军追杀的,坠河而死的,窜入山林的,弃械投降的,数万大军四处逃窜,一哄而散!能臣氐左呼右叱无人听令,白旄也倒了,情知大势已去,丢盔弃甲,带着亲信部众踏着同袍尸身,往北面山坳逃去……
曹兵从前至后爆发出一阵浪潮般的欢呼,连受伤倒地之人都放声狂笑——仅一次交锋就将敌击溃,这仗打得太漂亮了!
一片狂欢中夏侯尚传令:“后续部队速速过河……咦?将军呢?咱的骑兵呢?”烟尘散去,却见山坳间只剩满地兵刃、死尸,能臣氐残部和曹彰都不见了。
有个斥候挤进人群禀道:“将军与阎校尉已率骑兵追下去了!”
“啊?敌人都溃了,还追……”夏侯尚大骇,“那咱怎么办?南岸还有兵呢。”
牵招抹抹脸上血迹,气喘吁吁爬上马:“我等随王子出战,既是将佐又是护卫,若有差失死难赎罪。无论如何得跟在他身边!”
田豫推了半天车,早累得筋疲力尽,大口喘息:“你们去吧,我追不动了……”
夏侯尚无奈,跨上鞍鞯,向士卒振臂高呼:“别闹了!都听我说,咱们将军壮若熊虎、龙马精神,已乘胜追击下去!咱得赶紧追主帅,骑兵跟我们走,步兵能跟的尽量跟,跟不上的原地扎营,收拾辎重,救死扶伤,安抚降兵,全听田长史调遣。我们可就不管啦!”说罢与牵招打马扬鞭也追了下去。
曹彰抢渡易水一战成功,大破乌丸叛军,能臣氐仓皇败走,曹彰在后紧追不舍。这场追击从涿郡易水之畔一直追到代郡桑乾县境(今山西省宁武县),前后二百余里。一路上被曹军追歼的、投降的乌丸头目数不胜数。到后来投降之人曹彰都不管了,喊一声“去后面找田长史”,接着追击不辍。能臣氐众叛亲离部下流散,所剩只千余骑,肠子都悔青了,实在捉摸不透这位曹魏王子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似疯狗一般紧咬不放。能臣氐无可奈何,只得转而向北遘奔塞外,欲投靠鲜卑。
曹军乘胜追击也颇劳苦,真是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鞒。曹彰自易水奋战片刻未歇,仍是那身血迹斑斑的铠甲征袍,箭疮都未包扎,兀自快马奔驰,不除元凶誓不罢休。众骑士也都风尘仆仆兀自支撑,换了别的将军他们早不追了,可这次是跟王子打仗,若在他身边立下功劳,他回去向大王一表奏,起码捞个军候当,有利可图精神振奋。但如此奔袭实非易事,敌人日渐溃散,曹军掉队的也越来越多,四万曹兵在代郡、上谷之地拖成了数十里的一条线,只阎柔等数千人紧紧跟随,其他人或战马不良或体力不济,连牵招都被甩出十里外。
夏侯尚一直跟着,却也累得吁吁带喘,若不是把手套在缰绳上,恐怕早颠下去了;眼看已过桑乾县曹彰还不罢休,连忙劝阻:“大王命咱戡平上谷、代郡之乱,现已大功告成,能臣氐北转欲出塞外,我军不可再追。”此刻他已不再为能否获胜而操心,却怕这场功劳立得太大。
曹彰满身征尘,早瞧不出本来面目,仍扬鞭不止,喝道:“岂不闻除恶务尽?率师而行唯利所在,岂能拘泥于节度?胡走未远,追之必破。从令而纵敌,非良将也。继续追!”
此时临近黄昏,绕过一座大山,正见数十乌丸人跪地叩头——这场面见多了,又是投降的。但这次不同,他们竟不顾曹军呵斥,迎着曹军马匹不住叫喊,叽里呱啦说着胡语,曹彰情知有异,稍微放缓,命精通胡语的阎柔过去询问。
那些胡人拽着阎柔战袍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套,阎柔脸色大变,忙追上曹彰禀报:“不好,鲜卑大人轲比能亲统数万部众陈兵边塞。”
曹彰却毫无惧色:“能臣氐不是与步度根一派通谋吗?轲比能来作甚?也欲与咱为敌?”
阎柔蹙眉道:“据末将料想,轲比能此来乃为坐收渔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得小心了。”
夏侯尚趁机再次进言:“对对对,不能追了。”
曹彰却道:“我有言在先,要么打得他们稽颡顺服,要么杀得他们片甲不留。今日敌群流散者甚多,足见能臣氐即将崩溃,再逐一日必能收全功而返,岂可半途而废?轲比能算什么东西,我就不信他一个小小的戎狄酋长敢动我这堂堂大魏王子。传令全军加速前进,定要在余寇出塞前将其一举歼灭!”
阎柔一拍大腿:“也罢,末将舍命陪君子!”立时拨马传令。夏侯尚见他俩倒挺投机,想制止也制止不了,几乎晕厥。
曹军非但不弃,反而愈加疾驰,又追一夜一天,这次连夏侯尚都掉队了,曹彰身边仅剩阎柔等千余骑士;将将赶至群山边塞,终于望到了敌人的踪影。能臣氐率部下数百残兵,立马山下,动也不动。
离得远曹兵瞧不清,能臣氐都哭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好歹也是乌丸勇士,竟叫曹家一个小子追得如丧家之犬,真把脸丢尽了。好不容易逃到边塞,轲比能数万大军布于前方,是敌是友还搞不清;即便是友,部众丧尽还何脸面投奔鲜卑?干脆就在这儿拼了吧!这帮余寇九死一生,困兽之斗实是骇人;曹军追到现在不掉队的兵也不多,实是势均力敌。逃的没处逃,追的不要命,这可对上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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