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子不语_[清]袁枚【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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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顷,妹病始苏,作呻吟声云:“我被缪三姑藏山洞中,正在啼哭,忽见缪三姑面色微红,似有酒气,胸怀银锭,口含烟筒,手捧白纸经卷,口称『般若波罗密多』而来,云:『汝父兄念汝,领汝回去。』走得脚痛,故呻吟也。”

  次早,忽又作缪语云:“菩萨不忍将胡三哥杀害,不过拘系而已。今闻胡三哥要打千尺深地洞逃出来,害汝妹性命,我感你恩,故来报信。大相公可再求大士,使他不得逃出。”国相又虔祷大士前,愿再刊施《心经》千卷,共三千卷,并将此胡三哥为怪之事载于经后,普劝世人。祷毕,缪三姑云:“如此甚好,但昨日与我的银锭,虚数不敷。”又云:“《心经》被人来夺扯碎了,烟袋因狗叫心惊失掉了。今要银锭一千,裙袄二副,仍要烟袋、荷包、烧酒、牛肉。许我《心经》,可先念三十卷,须做一纸箱,开箱对箱朗诵,自然卷数在内。”又云:“九月初一日,可斋供大士,将你妹子归依菩萨,取名观贞。打一银锁,将法名凿上,挂在胸前,以避凶灾,以保年寿。”于是一一备办,候暮而送。又云:“此刻大士已带了胡三哥到城隍处,你妹子亦去赴审矣。”

  黄昏后,妹苏曰:“城隍庙审事,回来备说。先在庙门外见城隍神接大士上殿正坐,城隍在下侧首旁坐,我跪大士侧边,胡三哥跪丹墀下。大士向城隍说了此话,城隍就向胡三曰:『孽畜,何得扰害生人?』胡三答曰:『我原在新官桥里住,因桥拆造,借居罗家空楼。此系女鬼,他来跟我觅食的。』城隍即令判官查我父母及吾兄之籍,又查罗宅之籍。查毕,叱曰:『他是生人,如何说是女鬼!』喝令掌嘴。掌毕,复抽签掷地,将胡三哥重打三十板,曰:『我处亦不究你,解往真人府去治罪。』随点役二人,备文解去。解差手执红棍,将胡三哥锁押而去。大士出庙升天,我亦出庙门,缪三姑领我回来。”于是延巫祭奠缪三姑,相送而去,不复来矣。

  至二十六夜,其妹夜半梦前解差二人,一人手执长枪,枪上挂一毛头,带有血痕,曰:“胡三已正法矣。”妹惊醒。次夜,甫就枕,即有一毛头滚地而来,将女左臂带衣痛咬一口。随即喊叫,其头不见,只见左臂衣上染有血痕。自此,或昼或夜,每见毛头在脚边滚来滚去。

  九月初一日,依缪三姑之言,置锁凿名,斋供大士。妹见大士吩咐:“胡三已经正法,你终身勿往东南去。汝兄许缪三姑《心经》三百卷,他得此经,已成地仙矣。我之《心经》重大,汝兄须加敬奉。”大士又取香灰在女头上书符镇之而醒,于是国相同妹叩谢。但滚地之头不时来搅,国相亦每夜梦与人殴击,不见其形,但觉有一不满三尺之黑物而已。忽悟《心经》佛力浩大,可以解冤释结,超度苦魂,又向大士前再拜,愿诵《心经》三百卷,超度胡三,以解此结。于是毛头亦不复再见。此皆国相亲历之事,向人言之。

  旱魃有三种

  一种似兽,一种乃僵尸所变,皆能为旱,止风雨。惟山上旱魃名格,为害尤甚,似人而长头,顶有一目,能吃龙,雨师皆畏之。见云起,仰首吹嘘,云即散而日愈烈,人不能制。或云:天应旱,则山川之气融结而成。忽然不见,则雨。

  鬼脚甚香能行经受胎

  宁波周秀才,在于潜署内作幕。久之,形状羸瘦。同事疑之,叩问,总言无他。一日同食西瓜,客有言鬼无脚,周忽云:“鬼不特有脚,且女鬼之脚甚香。”群问:“何所见?”周颇悔失言。众再四诘之,始言于某夜月光下有所感触,对月长叹,忽见对过廊下,有一妇人,甚美,亦对月长叹。周初疑为署中人,坦然不惧,讯其所叹何故,遽答曰:“子不知我之所叹,犹我之不知子之所叹也。”少顷,周闭门而睡,心悔月下逢此美妇人,惜未细谈。忽闻窗外小语云:“君果有意,当于明夜月下再会。”

  至次夜,周屏童仆,相俟月下,久不至,疑其爽约。至四更,忽见妇人踉跄而来曰:“我为君驰千里而来。”叩之故,曰:“今夜往江南六合祝盟姊寿,去时有同伴数人。恐久留失约,故撇同伴独回。途间恐遇虎狼,胆怯行迟,故后期。天且渐晓,不能缱绻,如君必欲相会,可与童仆分居,恐与阴阳有犯。”如其言。奴知主人室中有鬼,坚不肯移。周大怒,奴始从之,然每夜必窥探主人之室。妇人遂不至。久之,童亦释然,不复来扰。

  忽妇人至曰:“君毋畏,我系前幕友某人之妾,松江人。偶小疾,为庸医所误,遂殁。以阳寿未终,冥籍不收,可以闲游。查《露水夫妻簿》上,与君有缘,但注定只应交构一百十六次。若无人知,则相处可长,否则,缘尽便散。”又云:“君外尚有一人,亦有夙缘,应数百次,不知何日得会。自此后可为地仙,不复轮回。且我行径受胎,皆与人同,奈君命中无子,我不能为君嗣续耳。”从此,周形神愈惫。

  同人知其事,促之归。周亦以同人皆知,身不能安,遂归宁波,身渐充肥。周每与女交,用红圈印于宪书月日之下,同人数之,得一百十六圈。

  王弼

  王弼,字良辅,秦州人。行医延安,遇巫王万里与从子尚贤卖卜龙沙,忿其语侵,坐折辱之。万里恚甚,驱鬼物惧弼。

  弼夜坐,忽闻窗外悲啸声,启户视之,空庭月明,无有也。翌日,昼哭于门,且称冤。弼乃祝曰:“岂予药杀尔邪?苟非余,当白尔冤。”鬼曰:“儿阅人多,惟翁可托,故来诉翁,非有他也。翁若果白儿冤,宜集十人为证佐。”弼如其言。鬼曰:“儿周氏女也,居大同丰州之黑河,父和卿,母张氏。生时月在庚,故小字为月西。年十六,母疾,父召王万里占之,因识其人。母死百有五日,父昼卧,兄樵未还,儿偶步墙阴,万里以儿所生时日禁咒之,儿昏迷瞪视不能语。万里负至柳林,反接于树,先剃其发,缠以彩丝;次穴胸割心肝暨眼舌耳鼻指爪之属,粉而为丸,纳诸匏中;复束纸作人形,以咒劫制,使为奴。服役稍怠,举针刺之,痛不可言。昨以翁见辱,乃遣儿报翁,儿心弗忍也。翁能怜之,勿使衔冤九泉,儿誓与翁结为父子。在坐诸父慎毋泄,泄则祸将及。”言讫,哭愈悲。弼共十人者皆洒涕,备书月西辞,联署其名,潜白于县。

  县审之如初,急逮万里叔侄鞫之。始犹抵拒,月西与争,反复甚苦,且请搜其行橐,遂获符章印尺、长针短钉诸物,万里乃引伏云:“万里,庐陵人,售术至兴元,逢刘炼师,授以采生法,大概如月西言。万里弗之信,刘于囊间解五色帛,中贮发如弹丸,指曰:『此咸宁李延奴,为吾所录,尔能归钱七十五万缗,当令给侍左右。』万里欣然允诺。刘禹步焚符祝之,延奴空中言曰:『师命我何之?』刘曰:『尔当从王先生游。先生,仁人也,殊无苦。』万里如约酬钱,并尽受其术。复经房州,遇邝生某,与语意合。又获耿顽童者,亦奴畜之,其归钱数如刘。戒万里终身勿近牛犬肉,近忘之,因啖牛心炙,事遂败,尚复何言。”县移文丰州,追和卿为左验。和卿来,心颇疑之,杂处稠人中。弼阳问:“谁为尔父?”月西从壁隙呼曰:“黑衣而蒲冠者是也。”和卿恸,月西亦恸,恸已,历叩家事,慰劳如平生,官为具成案上大府,将定罪,而万里死于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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