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老师大概有他自己的想法吧。”冉有小心地为孔子辩解了一下,见季孙斯的脸色难看,于是找了个别的事,把话头岔开了。
从季孙斯那里出来,冉有感觉到事情比想象中要严重,仅仅这件事情,季孙斯犯不着如此光火。
冉有来到了孔子家中,他要把季孙斯的反应告诉老师,看老师有什么说法。
“唉,执掌国政的人治国无道,却要杀掉有过失的百姓,这是不合理的;不能教育民众遵守孝道,却以不孝来处置案件,这是杀害无辜的人。军队打了败仗,不应该拿士兵开刀;法治不健全,又怎么可以处罚百姓呢?身处上位的人教化不力,百姓犯罪的罪过就不在百姓。法令松弛,可是处罚随意,这就是残害百姓;随意征收税赋,增加税种,就是残暴百姓;不经试行就要求百姓去遵守,这是残虐百姓。当治理国家时没有这种三种情况,才能执行刑罚。《康诰》里说得好啊:‘刑罚要合乎礼义,不是随心所欲,不是执法者想怎样就怎样。’其含义就在于执政者要教化为先,刑罚为后。对老百姓,先对他们进行道德教化,自己身体力行,之后才能让他们服从;如果这样还不行,再以尊崇贤人树立榜样的方法勉励百姓;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就废黜无能之辈;如果还是不行,才可以用教令的威势让百姓忌惮。如此进行三年,百姓们就步入正轨了。如果有奸邪之徒不听从教化,再以刑罚对待这种人。那么,百姓就知道什么是犯罪行为了。《诗经·小雅·节南山》中说道:‘天子是毗,俾民不迷’,所以,不必使用威势弹压,不必使用刑罚。而如今不是这样,教化淆乱,刑罚繁多,只能使百姓能够更加迷惑而触犯刑罚,又滥用刑罚,结果就是刑罚越多越制止不了犯罪。三尺的墙,即便空车也不能越过,为什么呢?因为陡峭。百仞的山,重载的车也能翻越,为什么呢?因为山岭上的坡路是逐渐抬高。现在的世俗就像这高山,败坏的时间已经太长了,靠刑罚怎么能阻止呢?”(《孔子家语》)孔子讲了一大通,核心思想就是三桓对鲁国的统治已经败坏了很多年了,想靠刑罚治理这个国家已经是没有办法了。而话外之音,就是孔子对三桓的强烈不满。
冉有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老师的话就是针对季孙的。自己现在是季孙家的人,当然不能顺着孔子批判季孙,可是同时,也不能反驳老师。
所以,冉有对孔子的话未置可否,搭讪了几句,告辞走了。
冉有没有把孔子的话转告季孙斯,可是孔子自己跟弟子们说起了这件事情,结果很快传到了季孙斯的耳朵里,他不仅对孔子更加不满,对冉有也产生了不满。
祸起萧墙
孔子的两个弟子,一个担任季孙家的管家,一个担任费邑宰。对于孔子的学校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招生广告了。在鲁国历史上,除了斗鸡的曹刿之外,能够以平民身份平步青云的,大概就只有孔子师徒三人了。
整个鲁国都在说孔子的学校,士人们从孔子学校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想当官吗?去孔子学校;想发财吗?去孔子学校。”这不是孔子学校的招生广告,而是所有想当官发财的平民们的共同的呼声。
一时之间,到孔子学校上门求学的人挤破了大门。
“对不起,名额已满,不再招生。”孔子的学校不得不停止扩大招生。
冉有在费邑做得非常出色,比子路还要出色。不过,越是出色,孔子反而越是不高兴。理由很简单,因为屁股决定脑袋。冉有的屁股坐到季孙家之后,想法与老师已经完全不同,处处为季孙家着想,而不是为鲁国着想。
临近费邑有一个小国叫做颛臾,是鲁国的附庸国。季孙斯决定灭掉这个国家,并入费邑,成为季孙家的地盘。为什么非要灭掉颛臾呢?理由其实很简单,三桓瓜分了鲁国,可是附庸国依然向公室纳税,三桓并没有什么利益。灭掉颛臾,本质上就是抢夺鲁国国君的利益。
因为颛臾国家很小,季孙斯把任务直接派给了冉有。在事先征求意见的时候,子路和冉有都表示反对,不过既然季孙斯决心已下,两人也只能服从。
在出兵之前,子路和冉有来看望孔子,同时把事情向老师汇报一下。毕竟,这是国际战争,孔子也是国家领导人,如果不来汇报,到时候老师又该不高兴了。
“老师,季孙准备攻打颛臾了。”冉有把事情大致介绍了一遍。
“求啊,这可是你的失职了。颛臾从前是周朝让他们主持东蒙山的祭祀的,而且已经是鲁国的附庸了,为什么要讨伐它呢?”孔子立即表示反对,也表示对冉有的不满。
“老师,都是季孙想去攻打啊,我和子路师兄都表示反对了。”冉有料到了老师的态度,急忙为自己开脱。
“求啊,周任有句话说:‘尽自己的力量去负担你的职务,实在做不好就辞职。’有了危险不去扶助,跌倒了不去搀扶,那还用辅助的人干什么呢?你说的话显然不对。老虎、犀牛从笼子里跑出来,龟甲、玉器在匣子里毁坏了,这是谁的过错呢?”孔子更不高兴了,他觉得冉有和子路没有尽力,尤其是冉有。
“老师,话说回来,颛臾城墙坚固,而且离费邑很近。现在不把它夺取过来,将来一定会成为鲁国的忧患的。”冉有继续辩解,屁股显然坐在季孙立场上。
孔子最恨的就是冉有站在季孙家的立场上说话,听冉有这么说,火一下子就起来了。
“求,君子最痛恨的,就是那种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找其他借口来辩解的作法了。我听说,不论是国家还是家庭,不怕财富少,而怕分配不公平;不怕贫困,而怕动乱。财富分配公平了,也就没有所谓贫穷;大家和睦,就不会感到财富少;社会安定,也就没有倾覆的危险了。就因为这样,如果远方的人还不归服,就用仁、义、礼、乐招徕他们;已经来了,就让他们安心住下去。现在,仲由和冉求你们两个人辅助季氏,远方的人不归服,而不能招徕他们;国内民心离散,不能保持稳定,反而策划在国内使用武力。我只怕季孙想要夺取的不是颛臾,而是国君的利益吧。”孔子一番话,说得清清楚楚,说得冉有和子路两人默然无语,悻悻离去。
最终,冉有还是率领费邑的部队灭了颛臾。
按《论语》。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且尔言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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