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要枪毙他?”
“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必须承受。枪决他的时候,他提出让我执行,我答应了他。就在我要扣动扳机时,他告诉我,老沈可能是叛徒。我问他证据,他说没有,但是他听一个朋友介绍过,说老沈在中央警校读书时,军事考核成绩样样优秀,尤其手榴弹投掷,每次都得第一,又准又远。可是在制裁吴瘦镛的那天晚上,他的手榴弹不偏不倚,恰恰把我们的人炸死了。他怀疑老沈是故意炸死老园丁叶方勋的,原因不明。我对谈刚说,你别牵强附会了,你只能负你该负的责任,其它的你别考虑。我开了枪,但从那以后,谈刚的话时刻在我耳边回响,我努力想找到老沈的把柄,但是什么也没找到。我太年轻了,斗不过他。”
“这次他一共出卖了多少人?”
“大概40多个。”
“那他为什么不把我暴露出来呢?”
“他有他的考虑。你不是军统正式人员,再说你还有利用价值,关键时刻借你为母报仇的心理干掉吴瘦镛。他们苦苦寻找有关吴瘦镛的证据,但是一直没有。老沈已经不是简单地替李士群清除障碍,而是怀疑吴瘦镛是个隐藏得很深的共产党。要是证据确凿,你还能在这里安然无恙?早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简晗背上泛起一阵寒气,她说:“照我看,吴瘦镛就是个共产党。”
危雅云连忙捂住简晗的嘴,低声说:“小声点!你怎么知道他是共产党?”
“我从薛妈的口气里揣摩到的。”
“薛妈是谁?”
“就是吴宅里的那个女仆。”
“哦,她说她的上线是吴瘦镛?”
“没有,我问过她,她把话题岔开了。不过,在她临走那天,她说让我转告吴瘦镛,说她床铺褥子下面有一张旧报纸,是她多年一直珍藏在身边的,如果吴瘦镛给她料理后事,就把那张报纸跟她埋在一起。我一直纳闷,那是什么报纸啊!她为什么一直珍藏?我总觉得她和吴瘦镛之间有什么秘密,8年来,她从成都到上海,一直跟随着吴瘦镛,吴那么狡猾,对我的身份一直持怀疑态度,考察来考察去的,一直没有放松。他难倒没看出薛妈一丁点蛛丝马迹?我不相信。”
危雅云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推断有些道理,不过,也许薛妈一直爱着吴瘦镛,那张旧报纸是他们爱的信物吧!我猜。”
爱的信物让简晗想起了刘晓鸥,她问危雅云:“对了,刘晓鸥安全吗?”
“我估计安全,因为在得到老沈出卖我们的消息后,他是第一个转移的。我因为要处理文件和发报机,所以晚了一步。”
听到危雅云这么说,简晗稍微松了口气,不过想起老沈的阴险,她的心又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说:“刘晓鸥曾经对我说过,只要军统获得一个情报,这个情报很快就会出现在丁默邨、李士群的办公桌上,现在看来,这事是老沈干的。”
“肯定是他!亏得我还那么喜欢他……”
“你喜欢老沈?”
“我一来,就被他深深吸引住了,他的老练、成熟与豁达把我的魂都抓走了,我爱得一塌糊涂。我本来想一心一意嫁给他的,但你知道,戴老板规定,军统特工不能结婚,除非抗战胜利。即使这样,我还是无怨无悔,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我可以等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你不知道,当他卸下那只假腿跟我做爱时,我丝毫没有嫌弃他的感觉,反而为他感动,他是为了革命事业成为残废的,我愿意爱他一辈子。谁知道……唉!”听得出来,危雅云的心在哭泣。
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静静地躺在那里。危雅云的话,让她想起在自己的卧室,刘晓鸥忘情地吻她的那一幕,她像蜗牛一样缩回去,又伸出来,扭曲着,身子向上,变成虹。她渴望爆炸的那一刻,她等不及了,半坐起身子,把内衣向上翻去,一对雪白的乳房袒露出来……
当天晚上,简晗做了一个梦。一对男女在密室对面站立。男左女右,互相叉手。他们凝神思索,仿佛想象着羽化成天上的神灵,袅袅升起的真气在密室里萦绕,他们开始比划一些舞蹈动作,好像在进行一种仪式。对!是阴阳交合仪式。男人是刘晓鸥,他絮絮叨叨说着情话,一遍又一遍,压在那个女人身上,女人融化成一滩泥淖,稍加挤压就可以溢出水来。那女人恣意呻吟着,声音越来越大……
简晗醒了,发现自己在不知羞耻地叫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梦里甜蜜的性爱让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她想第二天跟危雅云聊聊这方面的话题,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跟谁聊过闺房私话,权当把囚室当作温馨的闺房吧,它可以让女人与女人之间变得像水一样温暖。
第二天是危雅云跟她诀别的日子。哨声犀利,铁门被打开,简晗以为要枪毙前几天进来的那几个女犯,谁知道林丽博喊的是危雅云的号码2230。
危雅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她紧紧抱住简晗,身子开始瑟瑟发抖,随即便平静下来。已经寒冬腊月,简晗还穿着一件薄薄的衣服,危雅云脱下自已的毛衣,递给她,说:“我用不上了,你穿上它,就算我们之间永久的纪念吧!”说这话的时候,危雅云的牙齿已经打架,咯咯直响。
简晗哭得已经不成样子,她拉着危雅云的手,一直不肯放开。
“还疼吗?”危雅云发现简晗脸部侧面有一道明显的鞭痕,从耳根开始,一直向下延伸。
“不!”
“可怜的人,我马上要解脱了,你却还要受苦。唉!你自己多保重吧!我走了!”
危雅云被押出去后,简晗一直在哭泣,熟悉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了,她的心从没这样孤独过,也没这样害怕过,她感觉死神一直在她身边徘徊,时刻可以叫上她一起上路。后来她不哭了,一下子停了下来,她感觉不对劲,因为她一直没有听到枪响。她以为刚才哭的时候没注意到,可是她一直尖着耳朵在倾听,不可能没听到。她问旁边的女犯,回答都说没有。奇怪,难道危雅云押出去这么久还没被枪决?又等了一会儿,大约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枪声,监狱比坟墓还静。简晗突然打了一个寒战,她知道上当了,危雅云才是“鼬鼠”,不是老沈。
冬日的阳光很温暧,斜斜地从窗棂洒进来,整个屋子亮堂堂的。这是一个令人惬意的下午,伊藤见司躺在藤椅上,捧着一本戴笠写的特工教材《政治侦探》,轻轻朗读着:
“政治侦探”以绝对秘密之身份,受独立组织之指挥,无论在何地何时,对何人何事,均不能暴露其真面目……其工作范围,视上级命令之所派,分驻各处,严密注意当地一切关于党、军、政、学、工、商人民之动态。凡有贪渎奸污,借公奉私,足以祸国殃民之事端,以及违法抗令,暗蓄异志,足以形成反动阴谋之行为,均须以最机密,最迅速之方法,洞悉内情,以最忠实,最正确之报告,摘发制裁。政治侦探之各个分子,分布于全国各个阶层中,分布愈广,力量愈大。然彼此不必定有联络,或竟不相认识,各以其工作所得报告,由指定之通讯方法,直接或间接递达主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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