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春期,我总是会在公共汽车上柔肠百转,因为不时会有女孩子因为一点儿什么事儿就大声嚷嚷,“去你妈的!”这话我一点儿都受不了,听了就感觉爱如潮水将要把我包围。世界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曾经有无数如此有生命力的娇叱充盈着耳朵,可是却因为修养文化的关系,只能去寻找自己那一个林徽因。
我的林徽因指责说,我这么多年之所以做得还好,完全是因为刻意努力,而不是出于真性情。用她的话说,“你其实是个演员,别演着演着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之所以觉得她说得不对,是因为我并不是只喜欢古怪又虚荣的女孩。
高一时,有三分钟,我喜欢过一个不知道怎么摆弄右腿的女生。当时我们在列队齐步走,她突然就灵感迸发,走出了花样儿——该伸左腿时,她伸左腿;该伸右腿时,她还是伸左腿。我一直琢磨她的右腿在干嘛,但是还没琢磨明白,就突然爱上了她。如今越是叶公好龙地回想那种保护这个笨蛋的欲望,我就越是忧愁地发觉时日飘渺,早已永失了无数的我爱。
@美人卷珠帘
迄今为止我有两个重大遗憾,一个是没骑过熊猫,另一个就是没能当上22岁时的伊莎贝尔.阿佳妮的老公。我深感没有任何一个美女能够和阿佳妮相提并论,甚至嘉宝和凯瑟琳.赫本也不能。阿佳妮本身就意味着独一无二,这件事你要是有胆反对,我手下的兄弟们会见你一次扁你一次。
这么跟你说吧,只要看看阿佳妮,再看看现在的好莱坞女星,你就知道啥叫仙女,啥叫婆娘了。有很多没见过真正的美女的笨蛋,使劲儿推崇正在当红的贝鲁奇的美貌,或者惊叹苏菲.玛索有多么美艳,其实她们算哪根葱,顶得上阿佳妮的一根小腿毛吗?这个曾经令整个法国疯狂的美女,受到大导演特吕弗如此热烈的恭维,也仅仅是恰如其分而已:“单是你的面孔就能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单是你的目光就能创造出戏剧性的氛围。”
我想这句话说明了一个容易被忽视的真理:伟大的美女需要有能够装满一艘航空母舰的内涵,而不是拿一浴缸就来糊弄人。
在《阿黛尔·雨果》和《罗丹的情人》这样的电影中,内涵就意味着完美。你很少看到有哪个女人会随时逼迫你注意她的“美”,而不只是“正点”;更很少看到有哪个活物而不是书籍,能够那么深刻地表现出人类的普遍经验,那些幻想、绝望和心弦搏动。
我承认,阿佳妮的强烈个性和读书癖,亦投合了我的个人趣味。在我看来,她的如此悲剧性的表述是一种内心高贵的标志:“明星不过是一个死去的天体,只是在人们的想象中发光。”
阿佳妮在《罗丹的情人》中扮演的女雕塑家卡米尔.克罗岱尔,亦是我心目中的大美女之一,神经质的性格使其魅力大增。另外,罗伊.阿伦德哈蒂也是我心目中的美女典范。这位印度女作家以卓越的长篇小说《卑微的神灵》获得布克奖,眼睛像牛犊一样漆黑,嘴唇像佐罗一样傲气。这么说吧,要是她年轻10岁并且肯做我的女朋友的话,我一定给她买最好的棉花糖吃,整夜整夜地不让她睡觉……要她讲美丽的故事。
如此倾慕心灵之美,似乎有点儿不合时宜。我们生活在一个三角内裤的时代,而不是四角的,人们更爱享乐而忽视灵魂。我并不是完全反对这一趋势,如果你是美女,没准儿我还假装银行大盗来诱惑你呢。我只想强调这个事实:最有价值的东西都不是我们家常那一款,真正的美女也是一样,她们是人们心中的至美世界的象征,又以性格的细微光芒,让人引为知己。
在对美女的品位方面,有两个流氓是很有趣的例子。《玉堂春落难逢夫》中的王景隆算是我的对立面,初见女友苏三时,他心中惊艳:“总然道学也迷魂,任是真僧须破戒!”——除了不健康思想,就没别的了。黄飞鸿的老爸就比较拽了,算是我的半个同道。在电影《黄飞鸿》里,他两次吟哦,“美人卷珠帘,深坐蹙娥眉……”这招很不赖,至少让李白的以哀愁为美的价值观,在千年之后得到了滑稽的回响。
当布兰妮决定与凯文-费德林结婚时,她对记者说出了一句精彩的妙语:“我吻过许多青蛙,如今终于找到了王子。”这句话却让我哈哈大笑,因为她卖弄得真不错。可惜的是,她和同辈们的聪明也就仅此而已。教养和心性是两回事,会读海德格尔或者会4门外语的漂亮白痴多着呢。
@不会为你改变我的样子
对于受过良好教育的北京居民来说,2004年看上去就好像是新黄金时代的元年。虽然本国前一年的人均GDP只有美国的1/30,贫困人口在改革开放以来首次出现增长,不过他们已经先富起来了,据说已经开始排队进入中产阶级。生活变得沸腾的标志之一是,崭新的经济型小汽车在街道上多如蟑螂。另外,小狗们的面首化,我想也该算作时代巨变的新佐证。在我居住的这个以狗为本的小区里,它们依偎在少妇的怀里,喷着香水,甜蜜乖巧地穿着无袖小毛衣,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打扮得像个白领帅哥。
笼统地说,这一切我都很喜欢。很多年前我们相信六亿神州尽舜尧,政府亦认为黎民百姓大有成为圣人的潜力,因此空乏其身,晓以大义,搞得国家不成样子。现在大义还在晓,但已经开始“小人喻于利”了。按照米尔顿.弗里德曼教授的理论,后者正是现代文明赖以存在的基石。
不过,没有没有背面的硬币,除了在博尔赫斯的小说里。我们的中产阶级后备军的生活的背面,就我的个人体会而言,多少有点儿“言语乏味,面目可憎”。有几次与准中产人士吃饭,对我来说都是滑稽而震惊的经历。你很难相信,他们竟然在几个小时之内反复开着完全同样类型的玩笑。
按照国外通行的标准,年收入3万美元是中产阶级的最低线,6万美元才是平均值,我国的所谓中产顶多算是比较大的小康。可是发展中国家的这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安逸,居然能够把人们的生活视野变得如此狭窄。不仅如此,还能让一些本来挺聪明的脸,变得时时谦逊地隐藏着满足的表情呢。
与他们相比,我的一个朋友要有趣得多。他接到类似的人的电话就说,不成,最近我买了一台数字高清的大电视,所以不能跟你们喝酒了,得早点回家看电视去。我挺喜欢这个爱扮富农的朋友的幽默感。跟几个30岁下上的准中产者吃一顿志得意满的越南饭确实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去看高清的“超级女声”呢。
诗人和评论家马修.阿诺德在19世纪曾批评说,中产阶级背离“美智”,相当于非利士人——在《圣经》语境中,约拿单和大卫王的敌人非利士人代表着自满、庸俗和拜金。这个说法与美国“纽约客”派小说家们的观点差不多。我们的准中产阶级至今还算新锐一族,多少留有那么一丝新鲜躁动的冲劲儿,不过在趣味上,他们快赶上国外的前辈们了。最温和与最激烈的说法我觉得都是,实利主义已经主导了他们的人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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