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他慢吞吞、阴沉沉地问,心里却怦怦直跳:“天哪,是那句话吗?是那句话吗?”
“你总算开口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不中用的东西,还算是小伙子呢!”她用拳头比着他的胸膛,嘲讽地笑着说:“我一拳就可以打倒你!”
“可我不打你,你自己也会倒!”他冷笑一声。
“是罗,我喜欢你嘛。你人材又生得好,盘子①又白嫩……”说着又要去拧他的脸。
①贵州方言,意为“脸蛋”。
“你究竟要说句什么话?”他厌恶地把脸掉开。
“你这副样子都配听啊?”她也把脸一偏。
“好好好,我求你,我求你……”他一侧身抱住她,强制自己去吻她的脸颊,这样可以使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睛。
“这才象个乖小伙”,她满足地笑了,“我是看你可怜才说的——我家老谢答应放你了。”
“真的?!”他跳起来,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哄你是狗崽!”她又请他观赏她的大鼻孔。
“他怎么答应的?”他不由得眉笑眼开。
“你还不相信吗?”她似乎被他的笑容打动了,"前天我告诉他,我有了,他就问是不是你的——这鬼老者奸②得很,早就猜出来了——我说是的。他气得脸都变青了,老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放他走,不准他再进我的门!雹诠笾莘窖裕馕熬鳌薄?
李乔林心一跳,脸色马上变了,可转念一想:“这还不好?正好趁机摆脱她!”
刘正仙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你不会丢掉我,是不是?最少,你走之前不会丢掉我,是不是?”她双手抓住他的肩膀频频摇着,脸上充满了恳求的神情。
他心中暗暗称快:“好哇,现在轮到你来求我了!”他很想趁机报复她几句,但忍住了,随即装出温情的笑脸:“当然不会,我怎么舍得丢掉你呢?我的乖乖!”他真心感激地吻了吻她,她天真地笑了。可他心里却冷冷一笑:“从今以后一刀两断!这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第二天,李乔林提了四个土手榴弹去找霍得发,霍得发一见他就连声道贺:“恭喜你,你的函已经发出去了。”
“是真的吗?”李乔林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
“当然是真的——是我亲手给你发的。你我不是外人,不妨直说。前天局里开办公会议,我发觉谢局长心情很好,老是和我们说笑。我就想,机会难得,是帮小李说话的时候了。我怕他一上来就摇头,故意先提出那个江西老傣的问题,他是为了照顾老妈要求调回去的,不过是工人,归劳动局调——谢老者马上同意了。我就接着提出你的问题,强调指出你是照顾爱人关系,这下可将了他一军,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你看,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急,慢慢来,只要我老霍留心,没有不成的事!”
李乔林连忙奉上一大堆感谢的话。
为了保险起见,下午一上班,李乔林就去找革委机关的收发员小林。小林殷勤地拿出登记簿,当场翻给他看。这回可错不了啦,李乔林亲眼看见了函件的号码。他怀着越狱成功的犯人那种狂喜的心情,急忙给表舅发了电报,怕他不相信,又寄了封航空挂号信,报告了函件的号码、日期,并再三请求对方迅速行动,早发调令。
八
远西发函后,苏南方面果然象李乔林未来的岳父再三保证的那样,进行得非常迅速,不到一个月就来函调他的档案、体检表和鉴定。霍得发亲自到工业局来通知了李乔林。李乔林摔了两个手榴弹,汪大年就让他自己起草自己的组织鉴定,看也不看,便给他盖了章。
但是正当李乔林心焦如焚,朝思暮想地盼望着调令时,他表舅突然来信告诉他:苏南县人事局研究了他的档案、鉴定和调动登记表后,初步表示满意。但有人对调动的理由提出了疑问:既然是照顾夫妻关系,为什么不结婚?既然没有结婚,又怎能叫夫妻?表舅他和丽燕父女反复商量后,认为唯一的办法是李乔林立即回苏南登记结婚。于是,李乔林立即向陈局长请了假,在张秘书那里悄悄地开了证明,匆匆赶回去了。“这样也好”,他想,“我的炸药库早空了,趁此机会补充一下。”
遵照表舅的嘱咐,李乔林在上海买了许多盒装和袋装的高级糖,以便分别送苏南县人事部门各有关人员。他又为表舅和岳父、岳母、妻子买了许多礼物。初夏水乡的明媚风光和久违的亲切的乡音更增添了他的兴致。当他下了车,同前来迎接的丽燕合提一个大旅行袋,在路人艳羡的目光中神气十足地走向丽燕家时,心里真是说不尽的高兴。他一连颠三倒四地说了些闲话,一边惊奇地打量着身边的这个姑娘。他发现她脱掉了臃肿的冬装,显得更年轻、更漂亮了。她的身体又丰满又匀称,迷得他心慌意乱、神不守舍。他不断地对自己说:“这正是你从青年时代起就一直在幻想和盼望的姑娘,今天命运终于把她慷慨地赐予你了。从今以后,她将给你带来毕生的幸福和无穷的快乐,使你永远忘记过去的梦魔般的遭遇和肮脏的交易。李乔林呀,你再不要诅咒命运了,总算快熬出头了,苦尽甜来的日子就要到了,说到底,命运总算没有亏待你啊!”
他感到自己的脚步轻快极了,仿佛稍稍用力一蹬,就会整个地飞到天上去似的。
李乔林在苏南只呆了三天,调令是发出了。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新婚之夜,美丽温柔的丽燕神色大变,两眼上眨,口吐白沫,软瘫在地板上,李乔林大声呼救,把丽燕的父母喊来。他们说:“不必惊慌,一会儿就会好的。”李乔林问:“她经常发这样的病吗?”“是的,有时会发作一下。”李乔林一下子冷了半截,这不是人们常说的羊痫疯吗?有些后悔。老俩口猜出女婿的心思,便冷冷地说:“你也知道,凭我女儿这样的条件,为什么要在边远地方找你呢?要是你觉得这样做不好,你也可以再回到远西去,我们不想勉强你。”李乔林哑口无言了,心里种种苦恼和委屈,经过一番斗争,权衡利害得失,觉得再回远西受牛朝杰、谢礼民之流的糟踏蹂躏那是不能想象的,她已经起了跳板的作用,过分的苛求也不必要了,还不如将就一些。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为了尽快办好调动手续,他急忙赶回远西。他想象那装有调令的邮车就拴在他坐的那列火车上,心里不禁暗暗祈祷:“老天保佑,这列火车千万不要出轨。”再一想,又暗自好笑:“如果真的出了轨,那调令是压不扁的,倒是我先被压扁了。”
到远西的当天晚上,他就背了一大包重磅炸弹去找霍得发。
“你的调令?还没有到埃发出啦?那就快了。好说好说,调令一到我马上给你下文件,办手续。你我不是外人……”闲谈间,李乔林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韩小雯调回苏州去了!她男人在苏州一个军工厂里,因公炸掉了一只手,韩小雯跟他一结婚,那边就派了两个穿军装的人来,档案都不看,就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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