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样升起_[美]海明威【完结】(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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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牛都不错。”

  “都很好。”

  “那座是不是圣福明礼拜堂?”

  勃莱特望着礼拜堂的黄墙。

  “是的。星期天的游行就是从这里出发的。”

  “我们进去看看。愿意吗?我很想为他做个祈祷什么的。”

  我们走进一扇包着皮革的门,它虽然很厚实,但开起来却非常轻便。堂里很暗。许多人在做祷告。等眼睛适应了幽暗的光线,你就能够看清他们。我们跪在一条木制长凳前。过了一会儿,我发觉勃莱特在我旁边挺直了腰板,看见她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面。

  “走吧,”她用嘶哑的声音悄悄说。“我们离开这里吧。使我的神经好紧张。”

  到了外面,在灼热阳光照耀下的大街上,勃莱特抬头凝视随风摇曳的树梢。祈祷没有起多大作用。

  “不明白我在教堂里为什么总这么紧张,”勃莱特说。“祈祷对我从来没有用。”

  我们一路往前走。“我同宗教气氛是格格不入的,”勃莱特说。“我的脸型长得不对头。

  “你知道,”勃莱特又说,“我根本不替他担心,我只是为他感到幸福。”

  “这敢情好,”

  “但是我盼望风小一点。”

  “五点钟左右风势往往会减弱。”

  “但愿如此。”

  “你可以祈祷嘛,”我笑着说。

  “对我从来没用,我从来也没得到过祈祷的好处。你得到过吗?”

  “哦,有过。”

  “胡说,”勃莱特说,“不过对某些人来说可能灵验。你看来也不怎么虔诚嘛,杰克。”

  “我很虔诚。”

  “胡说,”勃莱特说。“你今天别来劝诱人家信教这一套啦。今天这个日子看来会是够倒霉的。”

  自从她和科恩出走之日起,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又象过去那么快快活活、无忧无虑。我们折回到旅馆门前。所有的桌子都摆好了,有几张桌子已经有人坐着在吃饭了。

  “你看着点迈克,”勃莱特说。“别让他太放肆了。”“你的朋友们已经上楼了,”德国籍的侍者总管用英语说。他一贯偷听别人说话。勃莱特朝他说:“太谢谢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没有了,夫人。”“好,”勃莱特说。

  “给我们留一张三个人坐的桌子,”我对德国人说。他那张贼眉鼠眼、内里透红的脸绽出了笑容。“夫人在这儿用餐?”

  “不,”勃莱特说。

  “那我看双人桌也就够了。”

  “别跟他罗嗦,”勃莱特说。“迈克大概情绪很不好,”上楼的时候她说。在楼梯上,我们和蒙托亚打了个照面。他鞠躬致意,但脸上毫无笑意。

  “咖啡馆里再见,”勃莱特说。“太感谢你了,杰克。”

  我们走上我们住的那一层楼。她顺着走廊径直走迸罗梅罗的房间。她没有敲门。她干脆推开房门,走进去,就随手带上了门。

  我站在迈克的房门前,敲了敲门。没有回音。我拧拧门把手,门开了。房间里一团糟。所有的提包都开着,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床边有几个空酒瓶。迈克躺在床上,脸庞活象他死后翻制的石膏面型。他张开眼睛看着我。

  “你好,杰克,”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想打个——个——盹儿,好长时间了,我总想——想——睡一小——小——会儿觉。”

  “我给你盖上被子吧。”

  “不用。我不冷。

  “你别走。我还没——没——睡——睡着过呢,”他又说。

  “你会睡着的,迈克。别担心,老弟。”

  “勃莱特搞上了一个斗牛士,”迈克说。“可是她那个犹太人倒是走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天大的好事,对吧?”“是的。现在你快睡吧,迈克。你该睡点觉了。”

  “我这——这——就睡。我要——要——睡一小——小——会儿觉。”

  他闭上眼睛。我走出房间,轻轻地带上门。比尔在我房间里看报。

  “看见迈克啦?”

  “是的。”

  “我们吃饭去吧。”

  “这里有个德国侍者总管,我不愿意在楼下吃。我领迈克上楼的时候,他讨厌透了。”

  “他对我们也是这样。”

  “我们出去到大街上吃去。”

  我们下楼。在楼梯上我们和一名上楼的侍女擦肩而过,她端了一个蒙着餐巾的托盘。

  “那是给勃莱特吃的饭,”比尔说。

  “还有那位小伙的,”我说。

  门外拱廊下的露台上,德国侍者总管走过来。他那红扑扑的两颊亮光光的。他很客气。

  “我给你们两位先生留了一张双人桌,”他说。

  “你自己去坐吧,”比尔说。我们一直走出去,跨过马路。

  我们在广场边一条小巷里一家餐厅吃饭。这餐厅里的吃客都是男的。屋里烟雾弥漫,人们都在喝酒唱歌。饭菜很好,酒也好。我们很少说话。后来我们到咖啡馆去观看狂欢活动达到沸腾的高潮。勃莱特吃完饭马上就来了。她说她曾到迈克的房间里看了一下,他睡着了。

  当狂欢活动达到沸腾的高潮并转移到斗牛场的时候,我们随同人群到了那里。勃莱特坐在第一排我和比尔之间。看台和场子四周那道红色栅栏之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就在我们的下面。我们背后的混凝土看台已经坐得满满的了。前边,红色栅栏外面是铺着黄澄澄的砂子、碾得平展展的场地。雨后的场地看来有点泞,但是经太阳一晒就干了,又坚实、又平整。随从和斗牛场的工役走下通道,肩上扛着装有斗牛用的斗篷和红巾的柳条篮。沾有血迹的斗篷和红巾叠得板板整整地安放在柳条篮里。随从们打开笨重的皮剑鞘,把剑鞘靠在栅栏上,露出一束裹着红布的剑柄。他们抖开一块块有紫黑血迹的红色法兰绒,套上短棍,把它张开,并且让斗牛士可以握住了挥舞。勃莱特仔细看着这一切。她被这一行玩艺的细枝末节吸引住了。

  “他的每件斗篷和每块红巾上都印着他的名字,”她说。“为什么管这些红色法兰绒叫做muleta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洗过。”

  “我看是从来不洗的。一洗可能要掉色。”

  “血迹会使法兰绒发硬,”比尔说。

  “真奇怪,”勃莱特说。“人们竟能对血迹一点不在意。”

  在下面狭窄的通道上,随从们安排着上场前的一切准备工作。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人。看台上方,所有的包厢也满了、除了主席的包厢外,已经没有一个空座。等主席一入场,斗牛就要开始。在场子里平整的沙地对面,斗牛士们站在通牛栏的高大的门洞子里聊天,他们把胳臂裹在斗篷里,等待列队入场的信号。勃莱特拿着望远镜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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