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武器/战地春梦_[美]海明威【完结】(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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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由马夫牵着走,一匹跟着一匹,马头垂下。有一匹紫黑色的马,克罗威发誓说那是染出来的颜色。我们仔细看了一下,觉得颜色可能是染上去的。这匹马在上鞍铃摇了以后,才给拉出来。我们看那马夫胳臂上的号数,对照节目表才知道这匹马叫做贾巴拉克,是一匹阉过的黑马。这一次竞赛的马,都是没有赢过一千里拉或更多的。凯瑟琳也说那匹马的颜色是假的。弗格逊说她没有把握。我则以为那马有点可疑。我们都同意购买这匹马的票子,一共凑了一百里拉。根据赌注打赌表,这匹马倘若跑赢的话,每里拉要付三十五里拉。克罗威走过去买马票,我们则看着骑师骑着马又绕了一个圈子,然后从树木底下走上跑道,慢慢地跑往起点。我们走上大看台去看赛马。圣西罗当年还没装上弹性起跑栅,那个主持起跑者先叫马排成一横行——在远远的跑道上这些马看起来很小——然后把长鞭啪的一挥,命令各匹马起跑。马跑过我们跟前时,那匹黑马竟然一马当先,到了转弯的地方,它撇下了其余的马,跑到远远的前方去了。我用望远镜往远处望去,看见黑马的骑师正在死命拉住它,但是马控制不住,等到拐弯转入最后决胜的那段跑道时,它抛下其余的马,有十五匹马马身长度的距离。黑马到了终点后还转了一个弯才停下来。“这太好了,”凯瑟琳说。“我们赢了三千多里拉啦。一定是匹好马。”“我只盼望他们付钱以前,马的颜色可别掉了,”克罗威说。“真是一匹可爱的马,”凯瑟琳说。“不晓得迈耶斯先生买了它的票没有。”“你买了那匹赢的马没有?”我大声问迈耶斯。他点点头。“我倒没有,”

  迈耶斯太太说。“孩子们,你们押的是哪匹马?”“贾巴拉克。”

  “真的?赌注是三十五对一啊!”

  “我们喜欢它的颜色。”

  “我不喜欢。我看它样子不大对头。人家叫我不要押它。”“它不会付多少钱的,”迈耶斯说。

  “牌价上明明写着三十五对一啊,”我说。

  “不会付多少钱的。快起赛的时候,”迈耶斯说,“有人押下了一大笔款子。”

  “谁?”

  “肯普顿和他那一帮人。你等着瞧吧。这匹马付不到二对一。”“那么我们得不到三千里拉了,”凯瑟琳说。“我可不喜欢这种作弊的赛马。”

  “我们可以得到二百里拉。”

  “那算不了什么。那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还以为我们快要得到三千里拉哩。”

  “这样腐败,惹人厌恶,”弗格逊说。

  “自然咯,”凯瑟琳说,“我们可不就是因为它形迹可疑才押它的。不过,我倒真想得到三千里拉呢。”

  “我们下去喝杯酒,看他们付多少钱,”克罗威说。我们到了人家张贴号码并摇铃付款的地方,在贾巴拉克名字后写着每十里拉可得十八个半里拉。这就是说,甚至不到二比一。

  我们走进大看台下的酒吧间,每人喝了一杯威士忌苏打。我们碰到两个认识的意大利人和副领事麦克亚当斯,他们跟着我们上去找女士们。意大利人彬彬有礼,麦克亚当斯和凯瑟琳谈话,我们则又下去押马。迈耶斯正站在派彩处①附近。

  “问他赌哪匹马,”我对克罗威说。

  “你赌哪匹马,迈耶斯先生?”克罗威问。迈耶斯拿出节目表来,用铅笔指指第五号。

  “我们也买它,行吗?”克罗威问。

  “尽管买。尽管买。可别告诉我妻子是我告诉你们的。”

  “喝杯酒吧?”我问。

  “不,谢谢。我从来不喝酒。”

  我们用一百里拉赌第五号马跑头马,又花一百里拉赌它跑二马,随后又是一人一杯威士忌苏打。我觉得很高兴,又结交了两个意大利人,他们每人陪我们喝了一杯酒后,我们就去找女士们。这两个意大利人也很彬彬有礼,跟先前那两个一模一样。过了一会儿,就没人坐得下来了。我把马票递给凯瑟琳。

  “买了哪匹马?”

  ① 这种跑马赛,一般在每场截止购马票后,由场方把每匹马上的全部押金,扣去一定比例的手续费,再用计算器算出如果跑出名次后每张马票能分到多少,在派彩处公布。

  “我不知道。是迈耶斯先生选择的。”

  “你连马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你往节目表上去找吧。大概是第五号。”

  “你的信心真动人,”她说。第五号马果然赢了,但是付的钱很有限。迈耶斯先生很光火。“你得花二百里拉才能赢到二十里拉,”他说。“十里拉的马票得十二里拉。太不值得了。内人就输了二十里拉。”

  “我跟你下去走走,”凯瑟琳对我说。意大利人都站起身。我们走下大看台,往停马的围场走去。

  “这赛马你喜欢吗?”凯瑟琳问。

  “是的。我想是喜欢的。”

  “依我看,这也不错,”她说。“不过,亲爱的,见那么多的人我可受不了。”

  “我们也没见多少人啊。”

  “人是不多。不过迈耶斯夫妇,还有那个银行主任和他的妻子和女儿们——”

  “我的即期支票是他兑给我的,”我说。

  “不错,不过他不兑的话,别人也肯兑给你的。那最后四个小伙子更叫人难受。”

  “我们就呆在这里看跑马好了,就从围栏这儿看。”

  “那好极了。还有,亲爱的,我们来赌一匹从来没听见过的马,一匹迈耶斯先生不会押的马。”

  “好的。”

  我们押了一匹名叫“给我点燃”的马,结果跑时一共五匹,我们这匹马跑第四。我们靠在围栏上,看着马跑过,一片马蹄哒哒声,还望见了遥远的山峰以及在树木和田野后边的米兰城。

  “我觉得清爽多了,”凯瑟琳说。马儿回来了,由大门走过,又湿又流汗,骑师们在叫马儿安静下来,把马带到树底下,预备下马。“你不想喝杯酒吗?我们可以在这儿喝酒赏马。”

  “我去拿,”我说。

  “小伙计会送来的,”凯瑟琳说。她伸手一挥,马房旁边那个卖酒凉亭上就有个小伙计跑出来。我们在一张圆铁桌边坐下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俩单独在一起更好些?”

  “是的,”我说。

  “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好孤单寂寞。”

  “这儿好得很,”我说。

  “是的。这赛马场果真好看。”

  “是不错的。”

  “你别给我弄得扫兴,亲爱的。你什么时候想回去我就回去。”

  “不,”我说。“我们就留在这儿喝酒吧。等一会儿,我们下去站在越水障碍边,看障碍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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