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伊登_[美]杰克·伦敦【完结】(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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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苏格兰威士忌,布里森登回来说,那叫花子除了美国威士忌什么也没有。只好买了一夸脱。

  我打发一个小家伙去买点柠檬,我们做柠檬威士忌甜酒喝,马丁建议。

  我不知道像这样一本书能给马罗带来什么?马丁拿起诗集说下去。

  也许五十元吧,回答是,如果他能收支平衡,或是能骗到个出版家冒险给他出版,就算是万幸的了。

  那么说,靠写诗吃饭是不行的了?

  马丁的口气和脸色都显得沮丧。

  当然不行,哪个傻瓜会那么想呢?凑凑韵能吃饭,比如布路斯、弗吉尼亚·斯普玲,还有塞季成克。要写诗么,你知道伏恩·马罗靠什么过日于?--靠远在宾夕法尼亚州一个填鸭式的男校教书。在所有私立的小地狱里这种地方是最糟糕的。哪怕他还能活五十年我也不愿意跟他交换地位。但是他的作品在同时代的凑韵诗人里可是有如胡萝卜堆里的红宝石。但是对他的评论呢!全他妈的扯谈,一批愚蠢的休儒写的!

  是些不知道怎样评论作品的人写的,这种人太多了,马丁表示赞成。研究史蒂文森和他的作品的卑劣之作就太多,多得叫我害怕。

  吃死人的僵尸,女身鸟爪怪!布里森登咬牙切齿地叫道,是的,我知道这帮妖精。因为他为达米安神甫①写的那封信就得意扬扬地啄他的肉,撕扯他,折磨他--

  ①达米安神甫(184-1889):比利时人,1873年访问了夏威夷的莫罗开麻风寨,从此留在那里为麻风病人服务,十二年后自己也得了麻风病,一直工作到逝世。斯蒂文森写了一封公开信《达米安神甫》,表示对他的敬佩,并驳斥了对他的种种污蔑。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马丁插嘴说。

  ‘对,这话正好不过--满嘴真善美却糟蹋着真善美,最后还拍拍真善美它的肩膀说,‘好狗好狗,忠心耿耿。'滚吧!理查·瑞尔夫弥留那天晚上把他们叫做:喳喳叫的小乌鸦,叫对了。

  在大师们流星一般迅速地飞翔时,马丁热情地接下话头,专跟星尘找茬的家伙。我写过一篇文章讽刺他们--那些找茬专家,亦称书评家。

  让我看看。布里森登兴致勃勃地提出要求。

  于是马丁翻找出一份复写的《星尘》,布里森登一边读一边格格地笑,搓着手,忘掉了威士忌甜苏打。

  我的印象是:你就是一个坠落到凡间的星尘,被扔进一群戴了风帽的没有眼睛的作儒之间。他看完稿子说,当然,第一家杂志就会叼住它不放的。

  马丁翻了翻自己的稿件记录本。

  已经被二十七家杂志退了稿。

  布里森登开怀大笑,笑了许久,却痛苦地呛咳起来。

  喂,你用不着告诉我说你没有写过诗,他喘着大气说,拿几首来看看。

  现在先别看,马丁请求,我还想和你谈谈。我把诗扎成一扎,你带回去看。

  布级森登带走了《爱情组诗》和《仙女与珍珠》,第二天地回来了,对马丁提出:

  再给我一点。

  他肯定马丁是个诗人,也让马丁知道了他也是个诗人。马丁被他的作品弄得神魂颠倒,却大吃了一惊,原来他根本没有打算拿它们去发表。

  让那些出版社滚蛋吧!马丁主动要求帮他投稿,他却回答。为美而爱美吧,他劝告说,别去找杂志社了。回到你的船上去,海上去--这是我对你的忠告,马丁·伊甸。你在把日于一天一天地浪费,想把美当婊子出卖,去满足杂志王国的要求。那只是在割自己的脖子而已。你那天对我引用过的话是谁说的?--哦,对了,‘人呀,最后的蜉蝣。'你这个‘最后的蜉蝣'拿名气来干什么?你要是出了名,反倒会中毒的。照我看你太年纯,太本色,太理智,靠这种东西是好不起来的。我倒希望你一行也没有法子卖给杂志。你要侍奉的唯一主人就是美。侍奉他吧,让苦芙众生下地狱去!成功!你的成功已经在你的《爱情组诗种为斯蒂文森写的那首十四行诗里了,已经在你那些海洋诗里了。那不是成功是什么?那比亨雷的《幽灵》还要好呢。

  你获得欢乐不在取得成功,而在写作本身。你不会告诉我,可我明白,你也知道美煎熬着你,使你永远痛苦,是个无法痊愈的伤口,是一把烈焰熊熊的利剑。你干吗去和杂志打交道?就把美当作你的目标好了,为什么要把它变作黄金?好在你做不到,我倒不必激动。读上一千年杂志,你发现的价值也比不上一行济慈的诗。丢开金钱和名誉吧,明天就签合同上船去,回到你的大海去。

  不是为了名誉,而是为了爱情,马丁哈哈大笑,在你的宇宙里似乎没有爱情的地位;可在我的宇宙里,美不过是爱情的婢女。

  布里森登怜悯地也佩服地望望他。你这么年轻,马丁孩子,这么年轻。你想高飞,可是你的翅膀是最精致的薄绍做的,画上了最美丽的颜色。可别让它们给烧焦了,当然,你已经把它们烧焦了。要解释那些爱情诗需要找一个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小姐,丢脸的地方就在这儿。

  让小见光彩照人,也让爱情光彩照人。马丁哈哈大笑。

  疯狂的哲学,对方驳斥道,我在那些风魔的梦里也拿这话安慰过自己。可你要小心,这些资产阶级的城市是会杀死你的。你看看那个生意人的南吧,我是在那里遇见你的。说它腐朽是不够的,在它那气氛里人就清醒不了,它叫人堕落,没有一个人不堕落,男的,女的,全都是些行尸走肉,指引他们的是跟蚌亮一样的聪明和艺术冲动--

  他突然住了嘴,望了望马丁,然后灵机一动,明白过来。脸上的表情变作了惶惑的恐怖。

  你那惊人之作《爱情组诗》原来是为她写的,为那个苍白、干瘪的女人写的!

  转瞬之间马丁的右手已经伸出,紧紧攫住了布里森登的喉头,直摇得他的牙齿答答作响。可是马丁在他的服服却没有看见丝毫畏惧--除了一副惊奇与嘲弄的魔鬼表情之外什么也没有。马丁这才回过神来,揪住脖子一把把布里森登横摔在床上,才放了手。

  布里森登痛苦地、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地气,格格地笑了

  你若是把我那点火焰摇灭了,我可要永远感谢你了。他说。

  我这些日子烦得快要爆炸了,马丁道歉说,希望没有伤害了你。来,让我新调一杯甜威士忌苏打吧。

  啊,好个棒小伙!布里森登说了下去,我不知道你是否以你那副身坯为骄傲。体壮得像个魔鬼,是只小豹子,小狮子。好了好了,你得为你那身力气付出代价的。

  你是什么意思?马丁好奇地问,递给他一杯饮料。喝了吧,以后乖乖的。

  因为--布里森登啜着甜酒,很欣赏,微笑了。因为女人。她们会缠住你,直到把你缠死。她们已经缠过你了,要不然我就算是昨天才出世的奶娃。你把我掐死也没有用;我有话还得说。毫无疑问这是你的童稚之恋;为了美的缘故,下一回回味可要高一点。你拿一个资产阶级小姐有什么用?别沾她们的边。找一个嘲笑生活。戏弄死亡、说爱就爱、火一样燃烧的了不起的女人去爱吧,这样的女人有的是,她们会爱你,不亚于任何一个资产阶级闺阁里培养出的娇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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