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穷困中挣扎_蛇从革【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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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之后,我发现我的预感大错特错。

  晚上7点,火车到了鄂州站,我看着站台上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心里一片冰凉。鄂州站又上来了七八个人。在他们上车的时候,我无法想象,这个地方怎么还能够容下。但在列车员的命令下,我们只能向内移动。新上的人毫不客气的把我和那小女生刚才坐的位置霸占了。接过就是,所有的人都不能再坐着。

  我背靠车厢壁站着,脚下只有一只脚的位置能够落实。另一只脚,无论怎么放,都落不到地上,要么会踩到旁人的脚背,要么跪在别人的行李上。我才知道,我所面临的境地,有多么糟糕。这下,大家的情绪又开始低落。没人聊天了。都默默的站着。

  我双腿轮换,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到了南昌。南昌是个大站,有更多的人等待上车。我们强烈抗议,列车员再放人上来。事实上列车员根本就无法走到车门旁边了。

  一个女列车员在拥挤的人群中查票,查出有几个学生的票只到鄂州,女列车员态度坚决但语气和善的要他们下了车。总算是松动了一点点。可以两只脚站立。

  站到半夜2点多,我意识到了一个我即将面临的问题:

  我困了。

  可我无法站着睡觉啊。周围身边到处是人,我要随时保持清醒,才不会被人挤倒。车厢里的空气,再次让我难受起来,好像很久没有换气了,我开始焦灼。脑袋里想着,荷兰发生的一个事件:60名中国偷渡者被闷死在货车车厢里的新闻。我感觉我马上就要闷死在这个车厢里了。我越想越烦躁,越烦躁,就越不安。当我用手卡自己的脖子的时候,车厢终于换了一次空气,凉爽的风吹过来,我内心平复,跟获得新生一般。

  车到上饶,又下去了几个人。空间稍微宽了一点点。优先让女生们坐下。蛮子还挤到另一边泡了两碗方便面过来。吃了面,我的精神好多了。

  看见靠门的地方有一点点空隙,就爬了过去,刚好站下。只是不能转身,只能面对着玻璃。看着窗外的浓浓黑夜。手指在窗上的水汽上胡乱划着。

  我最痛苦的时刻,在4点钟来临。由于不能有半分的动弹,保持一个姿势站立的太久。也不能睡觉,引起了精神上的混乱——我的神经已经完全无法忍受这恶劣的环境了。

  刚开始我只感觉我的双腿发闷发胀,然后开始逐渐发麻,接着就开始酸痒,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噬咬我的膝关节和小腿上的肌肉。我想弹弹腿,或者伸伸懒腰,却不能有丝毫的动弹。酸胀麻痒的痛苦愈来愈强,从腿上蔓到胸口。我忍受不住了。

  我就想不顾一切地从车上跳下去。我分明看见我现在就在一节偷渡者的闷罐车上,全车人都在闷死的边缘。我必须要下车,我们要闷死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我用手开始敲门上的玻璃。想敲碎后,跳出车厢,在寒冷的旷野上尽情奔跑,呼吸清冷的新鲜空气。可我无力的手只能在玻璃上敲出很轻的梆梆的声音。。。。。。

  我处在崩溃的边缘。

  现在想起,当时若不是那孪生弟弟和小女生的轻松愉快的聊天,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想我真的会疯在这列车上。我加入他们的谈话,各自报上自己的姓名年龄,然后话题放开,随口说着笑话。我的情绪才慢慢好转,精神放松。身体不再难受。

  三个人又讲了个把小时的话,最后都累了。用很怪异的方式叠在一起,半蹲半坐地休憩。我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火车开到浙江境内。火车在清晨的阳光里飞快前行,很快就过了金华,看着旷野上的村舍,都是依地势而建的两三层小楼房,毫无创意,跟湖北的民居没有什么差别。

  既然已经到浙江,离上海也不远了。我身体已经适应车厢内的环境,不再感到憋闷。就是再坚持20个小时,也没有问题。

  车到杭州,下了很多人,小女生和老乡也下了车,下的时候跟我摆摆手,我咧嘴笑一下,当是说声再见。车厢终于宽敞。所有人都能随意走动。可我和蛮子也懒得到车厢里的座位上去,在过道上已经习惯了。不想再到处挪动。

  萧山,诸暨,会稽,这些在书本上见过多次的地名,在眼前一一掠过,风景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不过尔尔。又躺在棉絮上睡了一觉。

  在嘉兴站,火车停了几分钟。站台上的江南女子操着甜糯的口音叫卖:“粽子列,嘉兴粽子列”。声音悦耳,让人置身水乡的意境之中。嘉兴和上海毗邻,想到这里。目的地不远了,我开始兴奋。特别是进入上海的地界。看着车外的楼房越来越高,越来越豪华,心里说,我终于来了。

  不过到了11点半,火车才到了终点:上海火车站。十几个小时的旅程结束。我本想和那对孪生姐弟打个招呼。可是一下火车,那姐弟就急着打电话给上海的朋友,神情焦灼。根本没有和我道别的意图。我们本来就是陌路人,萍水相逢而已,也用不着说个什么再会。我和蛮子融入庞大的人流,转眼就看着同车的几个人消失在人群之中。

  地铁站和火车站只需要穿过一个广场。我肩上扛上一个装着棉絮的蛇皮袋子,腋下夹一个,手里提一个,蛮子把棉絮都丢给我,他不愿意那棉絮,嫌丢人,说我的样子跟逃荒的难民一般。

  我无所谓,难民就难民,我睡马路时候被扫大街的当垃圾踢过,也过来了,心理素质好的很。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蛮子挎着四五个旅行包,我看着倒像个拾荒者。

  两个难民上了地铁。我悠闲的把棉絮放在地上,坐上去。地铁很挤,我占了很大一片地方。旁边的上海乘客看我的眼光就有些鄙夷,蛮子站得离我远远的,不愿意把身上的背包放下来,累的身体都在扭曲。

  地铁的终点是莘庄。我一辈子没有坐过地铁,尽量不把好奇的神色表现在脸上。地铁很快,20分钟就到了。蛮子老家的一个朋友在莘庄地铁站等我们。看到有人接我们,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蛮子的朋友带着我们搭车,下车,再搭车。

  走在上海宽敞的道路上,我仔细观察这离家万里的城市。

  呼吸的空气没有什么特别,温度比宜昌略冷,比沙市武汉暖和。城市化程度虽然高,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先进。也许这里已经是上海的外环以外的原因吧。闵行区是上海的郊区,开发没有几年。

  蛮子老乡把我们带到一个城中村,这是个典型的江南民居。民房都建在纵横交错的河浜之间。不过没有了油画里江南水乡的诗情画意,因为这些水系被污染的厉害。全村人的生活拉架和污水,都倾倒在这河浜里,脏的惨不忍睹。

  行李都来不及卸下,第一件事情就是租了一间小房子。空荡荡的10个平方。只有个一个床,说是床有点勉强,只是用四堆砖头搁上了几块木板而已。木板参差不齐,忐忑不平。

  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床铺铺好。

  我推开窗,屋后是一片水域。如果水质干净,这里真是个适宜居住的地方。不过水域里垃圾占了一半,水面上漂浮成片的塑料袋和饮料瓶子。我心情恶劣,往远处看去。远处都是一片片被征用的荒地。平整规矩,长满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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