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学余秋雨:与北大学生谈中国文化_余秋雨【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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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小玉:“吾生也贱,故多能鄙事。”

  ‖余秋雨:对。孔子有些卑贱的童年显然开拓了他的命运。他的童年虽然谈不上大悲大苦,却使他对于人世的苦难有了一种切身的感受,这是他能够立足大地的起点。

  孔子说他“十有五而志于学”。十五岁是他的一个转折点,他在那个时候立志于学习,废寝忘食地学习,并且在学习中体会到了很大的乐趣。他当时所在的鲁国,保存着最为完整的周代的礼乐文明,当时有“周礼尽在鲁国”的说法。这给孔子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学习气氛和比较完善的学习内容。

  ‖费晟:我从一些材料中获得一种印象,孔子还喜欢到轰轰烈烈的社会实践中学习知识。

  ‖余秋雨:确实,孔子一方面认真读书,另一方面又向社会实践学习。到三十岁的时候,他产生了一种明确的生命意识,对人生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判断,这就是他说的“三十而立”。

  孔子对每个年龄阶段都有界定,三十岁是他“立”的年份。这个“立”,根据我的分析,大概有三个内容:第一是他有了比较明确的政治主张,就是重建的礼乐;第二是他已经取得了一定的社会声望,大家对他产生了信任;第三是他具备了一定的专业特长,能够做很多事情。这三个加在一起,使他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社会人。

  第九课 寻找真实的孔子(3)

  2009年09月25日17:19

  对于这个问题,我希望在座各位稍加注意。你们很可能以为自己早已“立”了,考上北大就“立”了,被同学们叫几次好就“立”了。孔子到三十岁才“立”,你们都不到三十,都“立”了,好像有点早。按照上面说的标准,所谓“立”,必须具备三点,即明确的主张,社会的信任,专业的特长。如果具备了,即可以说,你“立”住了,“立”在社会上了,一生可以真正开始了。

  三十而立之后,他为自己制订了三个任务。一是开办私学,他收学生了。用我们现在的话说,这个知识分子,在年纪不大的时候,就有了一个学术团队。这一点非常重要,后来他不管到哪儿问政,到哪儿周游,都有学生追随,而那些学生也需要他这个导师。在这个过程中,由于学生们的记录,不断产生着我们今天奉为经典的语录。

  ‖王安安:有时候觉得孔子像一个黑社会老大一样,带着一票人到处跑。这票人里面什么人才都有,又有能打架的,又有能说会道的。孔子被这样一些厉害的门徒跟着,也不显得像丧家犬,倒是挺拉风的。

  ‖余秋雨:这是你很现代、很有趣的想象了。在古代,知识分子的人格卫护和学术传递确实需要一定数量的“人体中介”。而且,这些“人体中介”的功能不能过于单一,因此什么样的人都有。好,让我接着说下去。孔子为自己制订的第二个任务是进行比较完整的考察。例如:他到各个地方学习周代的礼仪,对于太庙里祭祀程序的每一个细节,都弄得清清楚楚。他在路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随时都在如饥似渴地学习,这使他的人生阅历和知识结构大大地扩充了。大家听到过,有一次,他带着学生经过泰山的时候,有一个妇人在哭,因为老虎吃掉了她的公公和丈夫,现在又吃掉了她的孩子。孔子问她:那你为什么不搬走呢?她说:我们这儿没有恶政。孔子马上对学生说道:“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他让学生记住,残暴的统治比老虎吃人还要厉害。由此,他进一步确立了以仁为中心的政治观念。

  他为自己制订的第三个任务是开始问政。他给各种各样的政治人物和军事人物提出建议,或者给他们讲课,希望他们听了以后能够实践他的仁政主张。

  他从三十岁到五十岁这二十年时间里,基本上就做了这么三件事情。

  在这二十年中,孔子逐步地走向伟大。像一切伟大的人一样,他有很通畅的输入渠道和输出渠道。输入渠道就是一路问学,“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输出渠道是一路提供政治咨询。但是,那些政治家发现,他的政治主张听起来很好,做起来却要从根本上改变自己,这太难了。因此,谁也不听他的。

  ‖周双双:刚刚安安说孔子像黑社会老大,很拉风,那是跟他的弟子们在一起的时候。孔子在向那些君主推销自己政治主张的时候,倒真是让我觉得很辛酸。一个很善良的学者,苦口婆心地一直说,那些君主根本就没有在听。孔子那一套人家全不感兴趣,他们全都转过脸去,觉得还不如看看宫女跳舞呢。

  ‖余秋雨:确实是这样。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来解剖一下他与各国君主之间的尴尬关系,说明他为何一次次从“被崇拜”走向“被驱逐”。他三十岁的这一年,齐景公和晏子来到鲁国,齐景公问孔子:“秦国地方小而偏僻,秦穆公为什么能称霸呢?”孔子说:“秦国地域虽然处在边缘,但是行为中正。国家虽小,但志向很大。秦穆公能用五张黑羊皮把贤人百里奚从牢里赎出来,与他交谈三天,就把政务交给他,完全地相信他。秦就是凭着这样的仁义,成就了王业。一个君主如果想仅靠武力称霸诸侯,那是生硬的,无法把自己的潜力发挥出来。”齐景公和晏子听了很是佩服。

  第九课 寻找真实的孔子(4)

  2009年09月25日17:19

  几年之后,孔子到齐国,齐景公再次问政,孔子说君臣父子各安其位,各谋其事,国家就能得到治理;如果上下错位,国家就会混乱。这个观点也引起了齐景公的共鸣。

  齐景公本想起用孔子,晏子阻挠说:儒家知识分子能言善辩,滔滔不绝,但不受法令的制约;自我感觉良好,不甘居人之下,难以合作;为了讲究礼仪,喜欢破财厚葬,不能作为风俗;喜欢游说乞贷,不能立国;周室衰微,礼崩乐坏,孔子想恢复周礼,“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几代人都难以穷尽他的学说,哪怕到了壮年也不能学通他的礼仪,这怎么能用来指导人民的行动?不久,景公对孔子说:“吾老矣,弗能用也。”等于下了逐客令。

  这是个很典型的例子。晏子所说的理由,也就是当时所有的诸侯邦国拒绝孔子的原因。孔子从三十到五十岁的基本状态就是这样,他得到了人们的尊重,但得不到重用。

  孔子就这样从而立之年走过不惑之年,终于到达了知天命的时候。所谓知天命,就是知道了上天让他来做什么,他自己一生能够做什么。一个人要明白自己的人生使命是很难的,因为这里交错着“应该做什么”和“能够做什么”这两个互相制约的命题。“应该”的事很多,但有很大一部分自己不“能够”;“能够”的事也很多,但有很大一部分则自知不“应该”。两者交合处,便是“天命”。为此他走了二十年,终于成了一个独立人格的自由人。

  ‖费晟:一个人在知道“应该”和“能够”之后就会采取一些果断的行为。孔子其实也做了一段时间的官,在任上也很有魄力。比如杀少正卯那件事,到现在还会引起争议。《荀子》里对这个事的记载说,少正卯“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就是说他心地聪明但是很险僻,行为怪癖却很果敢,言语虚伪但是能说得天花乱坠,对那些不该了解的怪事却记得很广博,做大逆不道的事却有很多人响应,所以不能留下,孔子非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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