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_[美]赫尔曼.麦尔维尔著【完结】(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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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只猛冲向前;在海里留下了这么一个深沟,就象一颗错发了的大炮弹,把平地翻成一道犁沟一样.

  "嗨哟,真了不起!"斯塔布叫道,"甲板这种迅速的动力可直窜上了我的腿,直刺着我的心.我跟这船就是两个勇敢的家伙......哈,哈!有谁把我举起来,把我的脊柱驶到海上去,......因为天公地道!我的脊骨就是根龙骨呀.哈,哈!我们驶得这样轻快,背后一尘不扬!"

  "它在喷水喽......它在喷喽......它在喷喽!......就在正前方!"桅顶上叫喊起来了.

  "是呀,是呀!"斯塔布叫道,"我心里有数......你逃不了喽......大鲸呀,你尽管喷尽管吹吧!疯狂的恶魔正在亲身紧追着你哪!吹起你的喇叭,鼓起你的肺吧!......亚哈就要煞住你的血了,象个磨坊手在溪流上关起他的水闸那样!"

  斯塔布所说的,差不多也就是那些水手要说的话,这种如疯如狂的追击,到了这时,已把他们弄得十分激动,一如陈年老酒重新发作那样了.不管在他们中间,有些人以前有过什么样朦胧的恐惧和预兆;可是,这些恐惧,现在不仅由于对亚哈的日见增长的敬畏而完全无影无踪,而且好象遭到了四面兜抄,完全不打自垮了,正如大草原上的胆怯的野兔;一见那只被捆缚着的野牛,便四散奔命那样.命运之神的手已攫住了他们全体的灵魂;而且,经过了上一天那种惊心动魄的险境;昨天晚上的提心吊胆;加上他们那艘疯狂的船在拚命直追那条如飞的目的物时,那种坚定不移.无所畏惧.盲冲瞎撞.不顾一切的劲头;总之,经过了所有这一切后,他们的心也都轱辘轱辘地向前疾奔了.那种把风帆吹得鼓鼓胀起的大风,那双把船急推猛赶前去的无可抗拒而眼不能见的大手;这似乎就是如此驱使他们疲于奔命的那种眼不能见的神力的象征.

  他们已成为一个人,而不是三十个人了.因为就象这艘装着他们全体的船一样;虽然它是用各种性质极其不同的东西......木,枫木,松木;铁器;沥青和麻......凑合起来的,然而,所有这些东西都彼此混凝为一艘具体的船,这艘船就被那根长长的主龙骨所平衡.指引.象箭般驶去;同样地,这些个体的水手,这个勇敢,那个胆怯,这个有罪,那个有恶,各式人等,全都溶结成一个整体,全都对准亚哈......他们的唯一的大头目兼龙骨所指向的那个生命攸关的目标.

  索具都很结实.桅顶有如高高的棕榈树冠,都满布着一簇簇的手脚.这边有人紧紧地扳住一根圆木,那边有人迫不及待地晃来晃去,要攀到另一根圆木上去;还有一些人,手搭凉篷地挡着那亮闪闪的阳光,坐在晃来晃去的帆桁外端上;所有的圆木上全载满了人,准备等待他们的命运功德圆满.唉!为了搜索那条一定会毁灭他们的东西,他们可还多么想拚命穿过那无垠的大海!

  "如果你们看到了它,干吗不叫出来呢?"在第一声呼号过了几分钟后,因为再没有听到叫声,亚哈便嚷道."喂,把我晃上去;你们都上了当喽,莫比-迪克决不会那样孤零零地喷了一口水后,就连影踪都不见的."

  事实也是如此,这些人在急赶直追中,可真把大鲸的喷水当成别的东西,一下子就真相大白了;因为亚哈还没有到他的岗位;那根吊绳还没有穿进甲板上的栓子,他就对他的人马宣布究竟了,弄得整个气氛象是震荡着连发的枪声那样.原来莫比-迪克的身体已经一涌而现了!三十个鹿皮般的肺部发出了一阵凯旋的呼喊声.这会儿,它不是在人们所想象的那个喷水的地方,而是近在船旁,就在还不到一英里的正前方.白鲸是这样近在眼前,人们不是看到它那平静而旁若无人的喷水;也不是看到它那发自它头部的神秘喷泉的平和的迸射;而是看到了远更奇妙的跳跃.这条抹香鲸从非常深的海底里用尽全力直冒了起来后,就此把它整个身躯全部显现在清澈的空中,高高地滚起一丘炫目的泡沫,教人看到它已在相距七英里多的地方.这时,它所震撼起来的飞溅的狂涛,似乎就是它的鬃毛.在某些方面说来,这种跳跃就是它的挑衅行为.

  "它在跳啦!它在跳啦!"又是一阵叫声,这时,这条白鲸以它无限的骁勇,身子象只鲑鱼直冲云霄.在青翠的草原也似的海面上,衬着那个还要青翠的天边,突然看到它喷出来的水雾,顿时有如看到一条闪烁的冰河,闪闪发光,叫人眼睛难耐;接着,那条冰河从那开始时的炫眼的强度逐渐逐渐消退,终于变成山谷中行将到来的阵雨那么迷雾朦胧.

  "喂,莫比-迪克,向太阳跳你的终吧!"亚哈叫道,"你的时辰和你的标枪已是近在眼前了!......下来!你们统统下来,留一个人在前桅上.小艇!......准备!"

  那些水手忘记踩着那些用护桅索做成的劳什子索梯,大家都象流星般从孤零零的后支索和桅索上一溜就溜到甲板上;亚哈虽然不象他们那样冲下来,还是很快就从他的岗位上落下来.

  "放下去,"他一走到他的小艇......是一只昨天午后才装配起来的备用小艇......旁边,就叫道."斯达巴克先生,大船归你啦......跟小艇隔得开些,可是,也要在小艇附近.下去呀!大伙儿!"

  莫比-迪克这回象是要给他们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恐怖似的,它先下手了,它身子一转,就朝着这三只小艇游了过来.亚哈的小艇居中;他给他那些人打气后,就对他们说,他要先打大鲸的要害,......就是说,要直冲击它的额头,......这是一件并非不平凡的事情.因为在一定的距离内,这样一种动作,就可以在一开始不让大鲸那斜视的眼睛看到.可是,在短兵相接开始之前,在它对三只小艇还是象对大船三支桅杆一样看得清清楚楚时,那条白鲸一阵翻腾,狂奔疾驰起来了,可说是一下子就张起大嘴,在几只小艇间横冲直撞了,那根皮鞭似的尾巴,甩来甩去要进行鏖战了.它不顾每只小艇向它投来的枪矛,似乎只是专心一意地要把做成小艇的每块船板都给摧毁.可是,那些小艇使用巧妙的策略,不停地旋来转去,象是战场上的训练有素的战马.三只小艇暂时总算使它穷于应付;然而,跟它始终只有一块船板的距离;亚哈那怕人的叫喊声,冲散了别人的叫喊声,听来听去始终只有他的嚷叫声.

  但是,最后,这条白鲸在它那难以使人追踪的翻来复去中,这么旋过来又转过去,跟那三根这会儿把它拴住了的绳索的松散一头纠缠得十分乱,以致这些绳索一下子自己收缩了,把那几只专心一志的小艇曳向那些插在它身上的标枪那儿去;不过,这会儿,这条鲸又暂时地曳开了一点,仿佛要集中全力作一次更厉害的冲击.亚哈抓住这个时机,先放出一些绳索,然后又迅速地把放出去的绳索用力拖拖摇摇......希望这样一来,好把纠缠在一起的绳索抖散开来......可是嗨呀!......却出现了一个比城垛似的鲨鱼齿还要吓人的场面了!

  松脱了的标枪和捕鲸枪,都绊呀.扭呀,纠缠在迷魂阵似的绳索中,那些竖起的标枪钩和枪尖,光辉闪烁.水珠滴滴嗒嗒地都一起堆在亚哈那只小艇的艇头那些导缆器上.唯一的办法就是:亚哈抓起一柄艇刀,有条不素地先把刀子割掉舱内的......割得很地道......然后又割艇外的绳索......刀光闪烁;于是,把外边的绳索拉进来,朝里递给那个头桨手,接着,又把靠近导缆器的绳子割了两下......把割断了的一捆枪尖枪钩都丢进了海里,这样,一切又正常了.此时,白鲸突然在其它那些还没有割掉的绳索里一冲;这样一来,斯塔布和弗拉斯克那两只绳索更其错综复杂的小艇就给乖乖地拖到它的尾巴那儿去了;这两只小艇象是两只滚来撞去的玉蜀黍包皮撞在碎浪冲击的海滩上,扑通一撞后,它就直潜进了海里,消失在一阵沸腾的大涡流里.那些香气扑鼻的杉木残板断片都在那大涡流里盘来旋去地跳动了一会儿,好象浮泛在一碗迅速搅动的五味酒上的豆蔻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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