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感动:阿里雪山神秘之旅_熊育群【完结】(10)

阅读记录

  到了下午两点,前面出现了一群马,有三栋泥垒的平房,一个帐篷。其中有一栋是一对四川夫妻开的饭店。店坪前,几只鸡正在觅食,它们的尾巴离身子很远,翘得像凤凰,脚长得像踩高跷,身子瘦得悬在空中。我们要了一只。

  吃饭前,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雨点和石子噼啪而下,转眼又了无踪迹,依然是蓝的天,火辣辣的太阳。静静的马群在湖边草地上吃着草。

  从没吃过这么鲜的鸡,大饱了一顿日福,光A、光C的身体完全恢复并适应了藏北高原。

  进入另一条峡谷,丰田车疯跑了近两个小时。山谷是盐碱地,泛着白光。一匹野马远远地站在盐碱地上,看着我们绝尘而去。也许它心有不甘,不一会,它猛地狂奔起来,与我们的车赛起跑来。

  它很矮小,比刚才的一群家马瘦小了许多,但它却十分敏捷,奋起的四蹄有着狂野的节奏,把草原击踏得如同一面紧绷的鼓。它又像一颗发射的于弹,射过长长的山坡。它总是与我们保持着距离,目不斜视,只管尽情奔跑。

  大约跑了十几公里,它一偏头,跑向了另一道山坡,消失在一片阳光之中。

  第三章 阿里 离太阳最近的土地

  措勤 藏语说的是一个大湖

  又见河流,又见湖泊,河中草滩野鸭成群,河洲之上,两只天鹅悠闲地漫步。措勤就在河流拐弯的地方出现了,小得如同内地的一个村庄。

  这是进入阿里地区的第一个县城。它与藏北那曲地区的文布办事处相邻,都是人烟极其稀落的草原地带,汽车跑上一天,也难遇见一户牧民。

  这一带的人不吃鱼。措勤县东面有一个大湖,名叫扎日南木错,湖中的鱼多得伸手就能捞。 我们在城边一个加油站加油, 我问一位妇女为什么不吃鱼,她说:“害怕。”鱼被他们视为神灵。

  西藏其他地区并非不吃鱼,在拉萨就有一种鱼叫拉萨鱼。高原鱼一年才长一两,拉萨鱼一条大约几两重,却要长几年。它全身雪白,无鳞,腥味很重,肉却极滑嫩、鲜美,为吃拉萨鱼,我们转了两天街,才在一家四川人开的小餐馆预订到。由此可见,拉萨吃鱼的人也不多。后来,在藏东昌都地区八宿县的邦达吃过一次鱼,那是另一种高原鱼,同样肉嫩味鲜,各有其风味。

  我对高原鱼却心存戒意。在青海湖鸟岛,我吃过一条湟鱼,它是用锅煮的,因为气压低,鱼没有熟透,但那时我太饿了,鱼一上桌,我就一个人狼吞虎咽起来。老板说我一人准能吃一条,我也颇赞同他的意见,直到肚皮撑得圆鼓鼓的,一条鱼还有差不多一半没有下肚。我问老板鱼有多重,答曰:“三斤半。”“天!我上他的当了。”那天下午,我肚子就开始抗议了。回程的路上,我一路拉肚子,车半夜十二点才到西宁,也不知拉了多少次,人都快虚脱了。

  措勤也叫县城,确实让我不能接受。它是我见过的最简陋的县城。它与村的区别就是多了一个电视转播塔。

  在它的周围既没有村庄,也没有牧民。县城的房屋都是泥坯垒的单层平顶房。全县两层高的楼房只有三栋。街道虽宽,却跟草地没区别,从东到西,长不过百米。全县只有一所小学,上中学都得去千里之遥的狮泉河。

  西边山坡上,有一处塔群,塔下堆满了刻着经文的石片。几个老人在拨着念珠,诵着经文,绕塔转圈。

  一切都是静静的,只有群集的乌鸦在夕阳里成群地飞起又落下,把嘶哑的叫声播撒到无比寥寥的天地之间。

  进城的草地上,不知为何搭了几顶又大又漂亮的帐篷,藏民骑着马飞奔着。是不是有赛马会呢?我们无心去问。

  扎西建议我们去扎日南木错抓鱼吃,他说,那个湖就在东边那座山下,他曾在措勤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去过那个湖。

  大家上车去湖边,扎西却找不到路,问了好几个藏民才弄清。车开上一个坡,走上了一片开阔的草原,那座蓝色的大山就在草地的尽头。

  丰田车像两只发怒的野兽,让旋转着的草原纷纷退避。扎西从方向盘上松开双手,任车像野马狂奔。他点上一根烟,猛吸一口,慢慢吐出烟雾。

  这天,我们犯了一个错误,这位高原跑了二三十年车的扎西竟也会犯这样的初级错误,在西藏,空气太清爽了,能见度之好,上百公里远的山都看得清清楚楚,像近在面前。我们常常看到湖岸就在眼前了,却总是跑不近它。看到山,似乎徒步也走不了十几分钟,开车却要开上几十分钟。这片空间是离奇怪异的,其距离也常常生长出幻觉来迷惑你。近的你以为远,远的又以为近,真真假假,让人失去了对距离的把握,你不得不放弃对空间的感受和认识,不再去理睬什么远和近。

  这天黄昏就是这样,大家以为马上就到湖边了,扎西也口口声声湖不远(他是不是记错地方,把别的地方的湖当做了措勤的),那座山是这样近,草地也不大,但跑了好久,山依然是那样一点变化也没有。草原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永无穷尽。

  看看天色已晚,尽管湖中到处是鱼群,我们也只好放弃。再一次迎着落日返回措勤。

  晚上就在一口井边做饭,吃我们自己带的罐头。

  一群小学生把我们围了起来,有的拿出笔和本子,让我们签名留念。这群学生汉语说得十分流利。

  深入藏北无人区

  措勤再向北,山低矮了,起伏的草原变得无边无际了。

  这是一块更加神秘的地方,人类的足迹鲜有踏足这一领域的。巨大的号称世界第三极的西藏,在这里进入了它自己的极地。严酷的自然环境已不适应人类生存,这里是属于野黄羊、野牦牛、野马、野羚羊、野驴、盘羊、岩羊和狼的世界。草原上的草极其稀薄,近看像荒漠,几乎不见草,用手拔,不到一寸的如同松针一样的草叶极富韧性,它带出的根却长达二三寸。草原只有当放眼远望时,它才是绿色的,而近处的土地上都是白色的石子。

  我们刚出措勤,地平线一侧的山坡上,一条炫目的光带像黄金一般闪着金光,它使整个草原变得明亮。

  不久,蓝得发黑的天空俯冲而下,重重撞击在斜向天际的草原上。我们在绿色与蓝色两大纯洁的板块间深入,空间像数学中的数列一样无穷无尽地在两天色块间拆开、展现,好似在冲刺世界之尽端。

  这里,连西藏人也极少来,拉萨人谈起无人区,也像西半球的人谈到世界屋脊一样陌生而遥远。由于高寒、荒凉、僻远,旧时代这儿曾是“自由民”居住的地方,藏北有句老话:进了无人区,地方没有名字,人不分身份地位。就是现在,哪怕你官再大,这里的人也不会把你当一回事,更没有弯腰吐舌之类的谦卑礼节,无人区之冷,则可用一句话来形容:吐一口痰,半空中就冰冻了,到了地下则成了一根冰柱。旧时藏政府有正式行文记录:某日,一个藏兵领命前往北方察看,回来报告说,前面天和地已经连在一起(沉沉的蓝天和上翘的大地确像粘连在一起),水用绳子捆在背上(人们喝水只有砸冰,将冰块捆在背上,从湖边背回去),火挂在腰带中间(当地人生火用的是火镰),叉子枪划着天空嘁哩喀嚓响,已经到了天边,再也不能往前走啦!

52书库推荐浏览: 熊育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