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大河滩,有十几条小河汊,都是山峰上融化的积雪流下来的。我们来回寻找窄一些的地方,然后来个跑步、起跳、飞跃。那些在河滩走太空步的游客就只能望河兴叹了。
过最后一条小河时, 光C不幸脚踝折断。他往一块大石头上跳,那石头不稳,落脚的瞬间, 身子一歪,他脚未立稳就滑倒了。光C坐在河滩上痛得毗牙咧嘴,口里倒抽冷气。
我们又跳过河去,问那几个游客是否有跌打伤痛膏。有一个帐篷是中国科学院的,他们在钻探冰川,测定冰川形成的地质年代。他们都没有药膏。
我扶着光C住前迈了一小段路, 他痛得一颠一颠,一屁股坐在石滩上,既痛苦又无奈。
正在这时,突然前方的云雾撕开了一个小缺口,出现了一小片蓝天。蓝天衬出一座雪山的尖顶,那正是珠峰。她好像是从天空中呈现的,那么玄秘神圣,艳丽的蓝和通明如玉的白,使天地瞬间变得生动无比。她像一尊神,偶尔睁开眼睛,散发出层层请辉,默默注视着一切。大地上仿佛响彻了辉煌庄严的乐章,我分明听到了那恢宏博大的声音。一条像薄纱中似的云雾从白茫茫一片的云海里飘了出来,飞上峰顶,轻轻掩住了她。这是珠峰特有的旗云,由罡风吹起的浮雪形成。
一切又复归宁静。幻影不见了,只有珠峰前面的几座雪山仍闪烁着幽蓝的冷光。
光C走不动了, 他痛苦地宣布放弃。我和光A、光B三人,进入一条石头山沟,开始向珠峰冲击。
月亮和太阳在同一条山沟出现
不久,珠峰又在前面出现了,呈现出一个玄妙深透的天堂。飞散的雪粉,抖动着,旋转着,如同舞动的纱中。峰峦如雪的屏风,屏风后那纯净的幽蓝斤一片虚空,是无底的宇宙的黑洞,把雪峰衬托得无比雄伟瑰丽!神奇非凡!
变幻的云让雪的峰巅一会儿飘扬如帆,一会儿曼舞似仙,一会儿飞升而去,带动着地球的腾空,激荡着四海浮云翻滚。天堂响彻空空的梵旨,有空灵圣气扑面而来。阳光穿空,如一只吹响的金笛,如一阵透明而冷冽的罡风。
天下有大美,叫我忘言。不再是眼观而是心悟,不再是观赏而是灵魂的融合。我觉得心陡如一片打开的辽阔大地,眼前一片空明。我的灵魂早已弃我问去,飞上了那云遮雾绕雪的峰峦。我感到自己意欲飞升。
昨天还对那位舍弃了工作和家庭的阎更华不能理解,不理解他的这份狂热和执着。生命之帆已飘进了不惑之海,他依然是那样我付我素,一副仙风道骨。我甚至想到他的心理失衡或生活的失败。那些数次进入西藏的人,我也一直怀有好奇,猜度着他们人生中某些断裂的不正常的环节,也许,是它导致了非常人所为的举动,当我自己山加入到这一行列,并深深迷恋于这片高原时,我才真正理解了这些流浪者、背囊客。我不再怀有阴暗的心理,去探究田斌的独身与二度进藏甘受苦刑的关系,不再把漫游世界当成生存方式的行为视为异端。我说过,人有双腿,灵魂永不得安宁。
大自然的壮美,引发人们崇高的献身精神。这一刻,纵使前面危险取敢,纵使生命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沉寂,突然断裂,那也是一种壮丽、神圣与崇高。常人不能体会这种感情,珠峰却让我深深体验到了这股来自生命深处的神圣情感。人来自自然又献身于向然,生命的运动自有她神奇玄妙之处!
糟糕的是,我的相机这时出了问题,胶卷转柄的螺丝松了,倒个动片,几次都拍重了。尼康手动相机的神话在我面前破灭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坏,是不是珠峰只允诺前来她面前的人仰望,至于与她无缘的,连照片上不允许带走一张?那静止如同僵硬兽皮一样的照片,只是自然标本的仿本,怎么不让她的生命气息和壮美尽失?!
我哀求着,一次又一次拧着螺丝,偶尔拍出一张,心里就欢天喜地一回。
我们不顾一切,快速跨过一块块巨石,追上了一个来自哈尔滨的小伙子。他的同伴都不敢上来,只有他一个人要往前走。没多久,他也气馁了,那沉重的迈步,有着千钩之力,一点一点磨掉了他有限的毅力和体力。
海拔越来越高,峡谷越来越窄,石头缝里不时有钻出来的土拨鼠好奇地观望我们。
从山沟的一线大里,突然呈现出一幅奇景: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山沟里,左边是白色的太阳,右边是冰一般的一轮下弦月,两者挨得那么近,仿佛它们都是刚从这大山沟里爬出去的。 我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叫光A看天上,是不是太阳和月亮挨在一起。他俩驻足观望,证实并非我的妄想。
来自冰塔林的神奇力量
光A开始气喘吁吁了, 提起的腿好似一个个铅桶,头轻脚重,走起了太空步。光B一直不吭一声,走在最后,一步一步十分缓慢。我的精神状态良好。
当冰塔林进入我们视线时,大家精神都为之一振。石头山下的冰塔林,排成一条水平线,不发光不闪耀,在阴影中却有一种内敛的光,像一个自在自足的世界,独立于雪峰和石山之外。她冷冷地屹立着,静静地放射出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热血沸腾,脚步立刻有了神奇的力量。我们又好似拥有了最初的体力,大步向前跨去。
冰塔林是那么逼真,那么近,只隔着一道山坡的距离。尽管我们已经在高原为距离远近上过无数次的当,这一次却是那样真真切山,那里如果有人的话,高喊一声都能听见。我们抵达冰塔林已经胜利在望。
但我又有些怀疑,我们从早晨八点四十五分开始爬山,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二点;阎更华说要五个小时,而且要靠牦牛粪寻路,这一切都不相符。尽管我们迷过一次路,但不用寻找牦牛粪,只爬上一个制高点就又发现了路。这条路还能隐约看出人踏的痕迹,难道又是一个错觉?
冰塔林干真万确就在前面,如果能够跑步,也就十几分钟的事。但有了多次的经验教训,我们还是先坐下来,一人吃了半块压缩饼干,又喝了十瓶水,这才开始最后冲刺。
峡谷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大窟窿,往里一望,才发现是幽深的冰洞。我们的脚下可是著名的绒布冰川?融化的冰水在窟窿底下形成暗流,喧腾着的流水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扬起了宏大的声浪。急流不断冲击冰层,一块块、一片片的冰在剥落、坍塌、轰然倒下,击得山鸣谷哑。来自冰洞的声音阴冷、恐怖。
据说,冰川足山上越积越厚的雪,由于压力不断增大,天长日久,顺峡谷往下移动,形成了氏达几十公里的冰川。
又走了一段时间,冰塔林渐渐恍惚,似乎越走越近,又仿佛觉得丝纹未动,永远是这样不近不远。走上一个碎石形成的斜坡,越走越陡,越走越高,慢慢拐向了左边,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峡谷,一条冰河从那里冲闯出来,汇到这边峡谷中来。
我们的信心动摇了。前面可能没有人了,我们不能相信冰塔林就在眼前的事实。
光A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里闪出悲哀的光。他再也走不动了。光B不声不响靠他坐下,不出一言。我不甘心。又爬上一节,想看清左边的那条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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